蒋一帆和黄元斌在车里谈论的,关于红水科技第一大客户,安安大健康有限公司,成功引起了姜瑜期的注意。
红水科技80%的销售收入均来自这家公司,可以说红水已经对该客户形成重大依赖,客户垮,红水的业绩也就跟着垮。
最近姜瑜期也收集了不少案例,红水科技让他第一个联想到的案例是一家制药公司,这家公司的名字与《还珠格格》还有点关系,叫“紫薇制药”。
紫薇制药是给其他药品厂商提供辅料的生产企业,属于创业板的绝对白马股,其净利润6年间直接从1个亿增至10个多亿,年复合增长率为54%。
当紫薇制药的市值达到200多亿时,突然陷入了虚构利润和虚构资产的舆论风暴中。
让广大投资者最为困惑的是,紫薇制药最赚钱的产品毛利率居然高达91%,这几乎等于有客户用近乎翻倍的价格购买了该产品。
而这些客户是谁,众人并不知道,因为该公司自2011年后便不再披露前五大客户的具体名称。
面对各方询问,紫薇制药数次以涉及商业机密为由拒绝向大众透露。
【注:若涉及国家机密或商业机密,上市公司有权向资本监管委员会申请在定期报告中豁免披露相关信息。】
通过实地走访,查询紫薇制药的进出口记录,以及接近紫薇制药的核心信源的访谈,新闻记者发现紫薇制药掩藏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其47%的产品都卖给了国外一家经销商,而该经销商15天内又将买来的大部分产品卖回中国境内的一家公司。
这家中国境内公司,即是紫薇制药主要高毛利产品的最终买主,不仅注册地与紫薇制药一致,且置身于一个自建住宅房内。
该民宅的第一层,右边是日常起居的客厅、餐厅、厨房和卫生间,左边卧室大小面积的即是办公区域。
换言之,一个办公区只有卧室面积大小的公司,注册资本200万,就买走了创业板200亿市值的上市公司近一半的产品。
记者采访了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其尴尬的说只是帮外国公司做中国境内的代理,他也不知道这批货买来要运到哪里,只是跟记者透露跟他一样的代理人国内不只一家。
于是记者通过国外经销公司的官网和服务器,查询到其实际控制人是中国人,这个中国人是一名化学专家,但居然曾经在紫薇制药子公司中担任技术负责人。
层层问题接踵而至。
紫薇制药子公司的技术负责人在国外开办的公司,为什么会恰巧成为紫薇制药第一大经销商?
作为紫薇制药海外地区的经销商,又为何要回到国内找代理卖货?
进出口相似重量的高毛利产品运回国后,下一步究竟要运到哪里?
很显然,这就是投资银行常规核查的死角,即“非法律关系的利益相关方建立的一种关联关系”,这种关联关系仍可以成为财务造假的捆绑纽带。
看了这个案例后,姜瑜期才明白为何王暮雪建立的那个关联方核查模型,需要把公司及其子公司过去几年离职的人员都纳进去;他也终于立体地认识到:为何只要涉及经销体系,投资银行和监管层都很谨慎,尽可能穿透核查,一直穿到使用产品的终端客户。
紫薇制药的问题最终无法掩盖,因为它不能解释那批货囤在仓库用来干嘛,也无法解释高的离谱的毛利率为何国外公司还会买,买了又为何卖回至国内一间民宅囤着。
面对即将揭开的真相,谎言编造者总是异常沉默,就跟紫薇制药那总是无人接听的投资者关系电话一样。
反观红水科技,姜瑜期猜测这个愿意购买其80%以上胶囊胃镜的安安大健康有限公司,会不会也与红水科技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呢?就是那种非法定关联方之外的关系。
其实若红水的胶囊胃镜是一个受大众欢迎,检测准确率比传统胃镜高,且价格合理的产品,姜瑜期倒也不觉得实力强的公司多买点会有什么问题,但关键就在于这种胶囊胃镜并不能达到畅销品的行列。
既然买来并不好卖,这个安安大健康有限公司还买这么多,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想让其在医院仓库里发霉么?
在从黄元斌家开回别墅的一路上,蒋一帆脑海中出现了好几次黄元斌提包回家的背影。
他家小区的房子外壁在路灯的光亮下,斑驳而泛黄。
从小区开出主路的街道还有不少路边摊贩,所有小店都灯火通明,孩子吵闹的身影好似永远比大人多。
青阳这样的拥挤地方很“市井”,却很不适合金融人士出入,但这就是投资银行工作七年的黄元斌住的地方。
黄元斌说:“一帆你想想,这个项目收8000万,咱们公司只要3成,我们还剩7成,7成就是5600万,红水是国内公司,几乎不用境外走访,整个核查所有成本我即使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600万,这意味着咱们这个团队的奖金包至少5000万,1000万分下面兄弟,你我签字的一人2000万,直接一套超大学区房带装修了,多好啊!少奋斗多少年?!”
随着蒋一帆眼前的街道越来越宽,车外的气氛越来越清冷,他才开启了车里的轻音乐。
其实金权集团并不是一直那么卑劣的,或者说,对于这个世界上98%的人,都不需要用到像对蒋一帆这样的威胁手段,用钱就行。
蒋一帆能想象黄元斌签红水科技甚至不需要王潮多说一句话。只要不被查,就是2000万收入,即使被查,按照现行法律无非是吊销保荐代表人资格,外加个人罚款30万。
2000万减去30万还剩1970万,这样的犯罪收益,住在那样环境的黄元斌会不干么?况且投行保代被吊销执照后就真的没有后路了么?
当然不是。
只不过不能继续干投行签项目罢了。
这些“废保代”从投行辞职后还可以去基金公司、投资公司和一般的实体企业,市场上被吊销资格的保代变成投资界大佬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贪钱似乎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也成了好事,至少贪钱的人,身边的人不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