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皮连夜逃到了洛城。
她又困又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蹲靠在墙上,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被一盆凉水泼醒。
“哪里来的臭乞丐!快滚,别影响我做生意!”
小桂皮全身都湿透了,湿哒哒的道袍黏在身上,她又冷又饿又委屈。
她这副惨样,都不敢走在大街上,怕又惹了谁的眼。
所以她行动鬼祟,专找那没人的地方走。
走着走着,在一个小巷子里,被人套了麻袋,一棍子打晕了过去。
又是一盆凉水。
小桂皮刚睁开眼,赵老三上来就是一巴掌,将她的牙又打掉了一颗。
“贱种,咱们又见面了。”
头晕脑胀。嘴角出血。身上有些发烫。
又疼又冷,她一个劲儿地发抖,但不发一言。她知道落在这恶人的手里,求饶是没有用的。说不定还会让他更加兴奋。
“哑巴了?!当时告我的状的时候,不是嘴皮子很溜?!”
赵老三手里拿着皮鞭。
抽得她皮开肉绽。
“我让你装哑巴!看我不抽死你!小贱种!”
暗黑的小屋子,惨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越发浓重。
就在小桂皮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声巨响,门被踢破了。
赵老三刚想骂,转身看清了来人,却笑得一脸谄媚,张嘴想说什么,便被一刀封喉。
逆着光,他的脸看不太清,靠在他的怀里,她又闻到了那阵久违的檀木香味。
她得救了。
醒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看着眼熟。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上的伤竟然都快痊愈了。
她下了床。
走到了院子里。
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摇椅上。
她看向院角里的那棵老枇杷树。院门两边的篱笆里种着她喜欢的花草。
她又起身,去了后院,这里有一片土地,但已经荒废了。
向西北远远望去,果然有一个池塘。
这是她从前的住所么。
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正想着,前院里,响起来汪汪的狗叫声。
她跑了过去,那小狗摇头晃脑地奔向了她。
“算盘!”
她揉着狗头,从内而外地开心。
女人笑得明媚,眼里亮亮的,眉眼弯弯。
洛钰铭站在院门下,看得出神。
很久很久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了。
曾经她也会对他这么笑,只是她全然忘了。一开始便是她主动招惹他的,所以这一切不论她愿不愿意,她都只能受着。
洛钰铭盯着算盘,眼里寒光乍现。
大婚那天,她掀起车帘紧张寻找的东西,就是南坤手里的这条狗。
因为这条狗是尹礼送给她的,所以她视如珍宝,特地藏在宫外抚养。
而他送她的东西,她却弃之如敝屣。
那块玉佩,上面的凤凰,她不会不懂是什么含义。那可是他日日夜夜亲手雕刻后捧给她的真心啊。
他忍不住舔舐了下后槽牙,真的很难不生气啊姑姑。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么?”
女人出声,打断了洛钰铭的回忆。
见拾月看向他,却还一脸疑惑地问。
洛钰铭不禁怔愣了一下,你连楚函都记得,却偏偏忘了我,姑姑啊你可真狠!
他恨得咧嘴笑起来,却柔声道:“我是你的夫君啊,拾月。你不记得我了么?”
“拾月,我真的是拾月吗?我就说我应该叫这个名字,师父...”她碎碎念着,说到师父就住了嘴。
此刻洛钰铭恨不得将拾月的心挖出来,看看她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但他忍了,他要用她教给他的手段,让她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轻轻缓慢地将她抱在怀里,像是对一个易碎的瓷瓶。
“夫人,当初你坠下山崖,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但我不信,我找了你一年多的时间,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拾月看着他这张应当是惊若天人,见之不忘的脸,他说他们是夫妻,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但他身上的香味是她喜欢而熟悉的。
她问:“这里是我们以前的居所吗?还有这小狗,那天我在洛城里见过,马车里的人就是你么?”
“是啊,我带着算盘去寻你,但你的容貌身形都变了,我不敢确认,所以又派人跟着你们,结果挟持你的歹人有心甩开了我们。你现在变成这样,又失了忆,一定是那个歹人有心所为!”
洛钰铭此刻的愤恨倒是真的,对那心怀不轨觊觎她的道士,他怎能不恨!
“不是的不是的,那是我师父,不是什么歹人,当初是他救了我。”拾月急急解释。心里对他的说辞已经信了八分。
洛钰铭冷笑一声,“若是正人君子,他为何将你藏起来!我与楚函是故交,那天楚函分明将你认出,他却打晕了楚函将你带走,夫人他分明是对你另有图谋!”
是啊,他为什么要打晕楚函呢?
另有图谋...
她想起那些天的遭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她眼泪止不住的掉。
脑子也乱七八糟,一方面她还没法接受突然冒出来的丈夫,另一方面她也没法接受一直对她这么好的师父变成一个坏人。
“你休了我吧,我不干净了。”
她的声音颤巍巍的,眼睛干净透彻,像一个误入尘世的精灵。
“夫人,我很爱你。过去一切就让它过去吧,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
他高大的身形,气势英武不凡,蹲在她身前,说着说着,竟然落泪了。
拾月的心猛地被什么捏紧了,疼得她不由战栗。赶紧道:“好,你别哭了,我不离开,你别哭了。”
后来,他们同居了,同床共枕。但他顾念到她的身心,从不碰她。
拾月觉得和他睡在一起,这种感觉很熟悉,所以她也彻底相信了他所说的。
他们是夫妻。
而且她这个丈夫好像很有钱,之前吃不起的糖葫芦,现在吃得她都牙疼。
他不像师父对她控制欲那么强,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他总是走在她的身后,无条件地宠溺、纵容着她。
可有一天,他陪着她去钓鱼,她望着水面发了一下午的呆。
傍晚的时候,她才如梦初醒一般看向他。
霞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她情不自禁伸手去触碰他。
但又终究没有落下。
不知为何,她对他好像有些莫名其妙的克制。
正愣神,他抓住了她的手,一手提着桶,一手牵着她。
她看了一眼,桶里有两条鱼。
她分明没有...
记忆中那个人好像不会动她的鱼竿。
“夫人,你不高兴?怎么了?”他对她的态度几近卑微。
“没有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而已。你从前不会动我的鱼竿吧?”
“呵,”他低头笑了一声,掩饰住眼里的狂躁。抬头又是一片清明,“夫人啊,这鱼不是我钓的,是我叫人买过来的。”
拾月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做的一手好菜。
星夜,小院里,二人相邻而坐。
“夫人要喝点酒么?”
“好啊。”师父从不让她喝酒,但她千杯不醉不是么。
拾月举着酒杯,抬头看着那明月,突然由衷而发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夫人还是如此,才艳卓绝。”
“我之前很美吗?”
洛钰铭摇摇头。“我见过的美人太多了,夫人,算不上出挑的。”
拾月有些生气,不悦地踩了他一脚。
“那你为什么选我做你的夫人?”
洛钰铭蹲下身子,抬起拾月的小腿揉捏着。
目光幽深地看着拾月,“不是我选了夫人,是夫人选了我。被夫人选择是我的荣幸。”
拾月的心狂跳不止。
“你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踩了我一脚,我怕夫人脚疼,帮夫人捏捏。”
“你,你怎么这样!快起来,叫人看见了笑话。”
他跪坐在地上,仰望着他的月亮。
“只要夫人高兴,我愿意献上一切。不光是我的命,这江山天下,都可以是夫人的。”
拾月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天边的月亮,还有满满的自己。
她哭了,抱着他痛哭了一场。
那一夜,她将自己彻底地交到了他手里,连同她的心一起。
第二天,拾月醒来,看着身边的男人,有些恍惚。
这一幕,也熟悉得很。
她终于伸手触碰了他,从眉梢到鼻尖,从鼻尖到嘴唇。
她想,她失忆前,一定很爱这个男人。
“夫人。”
他呢喃一声,没有睁眼,拿过她的手,轻吻指尖。
而拾月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她卷翘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轻扫,她生疏地吻着他。
她说:“我的心告诉我,我一定很爱你。”
原来她可以如此轻易地爱上任何人,他为自己感到不值。
洛钰铭还是没有睁眼,他怕眼底暴虐的情绪被她看见。
他轻轻勾起唇角,将她的头按在胸前,“夫人我也很爱你。”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很久。
“很难回答么?”
“夫人,你为什么记得楚函的名字,也记得算盘的名字,却偏偏不记得我的名字。夫人,我很难过。”
他的声音平静而忍耐。
拾月也觉得奇怪,心底那个声音,怎么看到他的时候,就突然安静了呢。
这分明是她深爱的人啊。
“对不起,但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歉意。
他却不想看到这样的目光,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将她压下,熟悉地掌控她的身子。
他生气了。却还是强行克制着自己的力道。身体紧绷着。
拾月轻抚着他的脊背,环抱住他。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忘了你,离开你。真的对不起。”
姑姑。你可真是个谎话连篇的骗子。
他不想再听,强势地吞没了她的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