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薛昱我这次带来的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供你调遣。”
“他们是?”
“一支是黎国国君派来支援的,一支是我的。黎国与洛国向来交好,所以这是黎国新皇抛出来的橄榄枝,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薛昱又一次被拾月震惊到了,“黎国的和你的?!”黎国的也就算了,和洛国示好稳定新政,却是为君之道,但拾月竟然也有自己的军队了!这简直让他匪夷所思。不经意让他想起当年她在三个皇子的高压下时时算计、处处小心,在薛府躲躲藏藏拼命练武,在后宫之中举步维艰,洛钰铭上位后竟又将她贬斥为罪婢...
拾月看他出神的模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对呀,我的。我不都说了嘛,今非昔比,那些屈辱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我都不想了,你也别想了。”
“是,是,我只是很高兴。”薛昱说完,又深深盯着拾月的眼睛,强调了一遍,“拾月,你现在有人可依、有处可去、有力自保,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拾月撇开了眼神,不敢再与他对视。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薛昱,你就不是那煽情的料,赶紧地灭了那帮贼人,我们再好好大醉一场!”
“好!”薛昱翻身上马,“拾月你且备好酒菜,等我得胜归来!”
薛昱身先士卒,身披银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红缨长枪,高声喝道:“众将听令,建功立业就在今日!良辰美景,当取敌军首级盛酒与尔等痛饮!王明!击战鼓!众将士,跟我杀!”他带着薛家军,以及她带过来的人马,主动冲出城外,向敌军杀去。
当时是,太阳正升起。破晓的曙光,洒落在每一位热血为国的将士身上,齐齐进军的步伐,地动山摇,震落屋顶、树梢无数积雪,此等场面让拾月都不禁热血沸腾,不自觉地迈步上前,想要随军出征。
尹礼及时拽住了她的手,将她从那种像是被蛊惑的情绪中拉出来。
“怎么,你这是平静日子过够了,想来陪薛昱打仗?”他半垂着眼眸,侧着身子避开拾月的视线。拉着她的手,迈步往前走,“走吧。”
拾月怔怔问了句,“去哪儿?”
尹礼低头轻笑着说了句,“去死,你可随我去啊?”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她心里顿觉不安,她奋力甩开他的手,冲到他面前,看着他比平日里更苍白了几分的脸,怒道:“喂!尹礼,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啊!别拿这种事说笑!我会很生气。”
尹礼见不得她这副为他忧心的模样,将她的双手紧紧握住,连连告饶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拾月大人,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的这次?”
拾月这次没被尹礼哄笑,却也没再说别的,“走吧,准备酒菜去。”
看来,留给她的时间,真是不多了。
薛昱他们早上出去,接近傍晚才回来。
拾月听着哒哒马蹄声,在整个赤水城里回响,赶紧从将军府里跑出来迎他。
“拾月!拾月!我们回来了!”
薛昱一身盔甲到处都是血迹,却手握缰绳,笑得璀璨。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敢以一人挡千军万马。
此刻,拾月心中却不自觉想到了另一个少年将军。是了,楚函,他必定不愿在那城郊小院苟活着,或许她此番能与他多谈谈条件。
“下马!喝酒去!”
今晚薛昱本该同将士们一同庆贺,但顾及到拾月的身份,以及此后恐怕再难相见,还是选择了同拾月二人小聚。为此军中将士们,都暗地以为拾月是他的心上人,自然不再留他。
三人坐在一桌,薛昱端着酒碗站起来。
“这一碗,敬久别重逢。”
“这一碗,敬雪中送炭。”
“这一碗,敬...”
薛昱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拾月笑着救场道,“薛昱啊薛昱,以你我情谊、又何必这么多场面话,来吧,不如干了。”
“好!”薛昱又同拾月干了这碗。
尹礼看着、听着,心里不太舒服,便半眯起眼,冲着拾月不阴不阳地道:“拾月啊拾月,你这还真是知交满天下啊。”
拾月又倒了一碗,端起酒碗,轻挑眉梢致意尹礼道:“那可不嘛,连尹大人这样的人物,我都能认作哥哥了,哥哥应该很了解我笼络人心的本事。”
可不是嘛。尹礼心底也附和道。她笼络人心的本事,简直出神入化,将他打得节节拜退。
若她先爱上他,她会死;若他先爱上她,他会死。
这场以命作赌的游戏,终究是他输了。
尹礼端起酒碗,与她碰了下。点头浅笑道:“是是是,谁不是你的手下败将,输给你我也心服口服。”
拾月干了这碗,心道:好一个以退为进。尹礼你是真的认输了么?她不信。
几人喝得都有些高了,拾月突然站起来,“跟你们宣布一件事,注意了,我说的是宣布,你们就别婆婆妈妈的劝我了。”
薛昱酒量不如他们,脸色通红,一只手撑着额角,侧头看向拾月,眼神迷离,“什么,什么事儿呀,这么严肃。”
尹礼也不明所以地盯着拾月。
拾月沉声道:“我决定了,我要嫁给洛钰铭。”
“胡闹!”尹礼怒喝一声,一拍桌子站起来。
薛昱也瞬间清醒过来,想站起来又喝得腿软,便摔在了地上,他望着她,高声道:“拾月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多渴望她是喝多了。她为什么突然就决定要嫁给洛钰铭?尹礼细细琢磨着,这两天的事儿...是,洛若!此刻,他简直恨不得将洛若扒皮拆骨!
他的眉心紧蹙,“拾月,洛若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何苦为了别人搭上自己的一生!”劝她的话虽这么说了,但他心底知道拾月这个女人的心狠得不行,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动摇,即便是他也无可奈何。
为了别人?薛昱心里也猜到了一些,她做这个决定想必也一定考虑到他了,洛钰铭对他的介意就是因为她吧,她这是要用自己去换他的安稳。
薛昱正色道:“拾月你这样做,我薛昱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你要嫁给洛钰铭,不如此刻你便杀了我!”
拾月笑笑,“哎哟!你们都在说什么呢,我拾月如此一个精于算计的女人,怎么会在这种事儿上算不清。”
她拿起酒碗,冲着尹礼与薛昱,拍着胸脯格外潇洒地说,“薛昱、哥哥,我等了那么多年,现在黎万当了黎国的皇帝,而我是黎国浩霖大国师的妹妹拾月,不是什么宫女拾月了,我要让洛钰铭亲自来黎国跪着求我做他的皇后,我要堂堂正正做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来!同我干了这碗,日后便换我罩着你们!”
薛昱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你会...”会是个贪慕权势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拾月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止不住地掉落。
“我不嫁给他,我还能嫁给谁呢,我与那洛钰铭...我早已别无选择。既如此,那我便要他彻底臣服于我!哥哥、薛昱,你们会帮我的,对么?”
薛昱听到这个真相,一下泄了气,瘫坐在地上。
而尹礼轻阖了下眼睛,拳头紧了又紧,深呼吸一口后,径直端起桌上的酒碗,与拾月的轻碰了下。
脸色越发苍白,笑道:“哥哥,哪有不帮妹妹的道理。”这么多年那洛钰铭对她的情意他也是知道的,在死前能亲眼看到她出嫁,如此,也好。
薛昱见尹礼如此,也知道此事不可能再有转圜的余地。他也从地上爬起来,颤抖着手端起酒碗,看向拾月眼底猩红,一言不发地与她的酒碗碰了下,仰头便干了。
“哈哈哈!瞧你们一个个的,我是去做皇后,又不是去坐牢,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干了!”
薛昱醉倒后,尹礼问拾月,“准备什么时候大婚?”
“他从皇城过来,至少也是三日,那便三日后吧。”
尹礼想了想三日后是个什么日子。
点点头,“嗯,也好。你下午的时候,就是在给他写信?”
拾月眼眸低垂,睫毛不住地颤动,“是啊。我还用了天机阁最快的信鸽。”
“为什么这么着急?”
拾月抬头,压下了满腹的心事,笑眼盈盈道:“再过三日,就是我二十三岁的生辰,这把年纪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个老姑娘了,我自然是着急的。洛钰铭比我还小三岁,再等下去,我都没人要了。”说着她突然捂着嘴惊讶道:“我的单身老哥哥,你不会是想要我陪你一辈子吧?!”
“你呀!得了吧,我是真不想再回去打猎了。”尹礼又抬手在拾月头上轻敲了下,力道都控制得一分不差。
拾月垂下头,捂着眼睛,装作疲惫道:“嗯。哥,你扶薛昱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拾月说完,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这才止不住地无声流泪。
拾月取下头上的他送她的杏花簪子,紧握在手里。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多苍白无力。这场生死游戏,以命做赌,以爱为引,她不知道他入局几分,但她是输了。
尹礼在拾月走后,也再绷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眼眶也放弃了抵抗,放眼泪流出来。
嘴上喃喃道:“陪她一辈子...”
他何尝不想呢,但他们之间注定会有一个人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