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锣鼓家伙什一响,那旦末角登场,舞台上咿咿呀呀唱的叫个热闹,这里是昔日的元大都,因为战争还未爆发,所以还能看见许许多多元蒙贵族在戏院里出没,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为台上的角色鼓掌叫好,正对着戏台中央的,靠在椅子上的赫然就是楚寻语。
跑堂的伙计端着茶碗就上来递茶,陪着笑脸说道:“少爷,咱这水可都是玉泉山刚挑下来的,配上您这当年的新龙井,那滋味儿可叫一个正宗么?”
“一般吧。”楚寻语品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没好气的放回去。
“那您在尝尝这些个。”说话的功夫,伙计从后面人手上端出一碟碟小点心,红的、绿的、芝麻的、豆沙的,什么颜色都有,香味扑鼻,看上去花样繁多,香糯怡人。
楚寻语随手挑了一块,尝了一口,一挑眉毛:“哟?有点意思!这些叫什么名堂?”
“您识货,这可都是咱们大都有名的老字号店铺做的,唤作‘八大件’。”
“那这个呢?”楚寻语正啃一块红豆饼,吃的满口留香,看不止八碟,后面还有两碟黑乎乎的,好奇的问。
“这是六必居的小酱菜。”伙计满不在乎的回答。
“狗才!”楚寻语大怒,“有拿小酱菜喝茶的吗?”
“就是,你把我们家公子爷当成什么人了?”身后有个圆脸俏丫头正在帮楚寻语捏肩,也嗔怒道。
伙计赶紧唯唯诺诺的把酱菜端下去,楚寻语有些恼怒和败兴,但也有些纳闷,这伙计到底发的哪门子的昏,给自己端什么酱菜。旁边另一个胖丫头剥了一颗葡萄喂到楚寻语嘴边,说道:“少爷,咱们呀,也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快看,这出戏可是您最爱的《调风月》呢,‘燕燕’这个角可是大都的名角扮的,叫什么‘桃花红’的。”
“那是,那是。”楚寻语乐呵的喜笑颜开,“也不能老听《窦娥冤》,这诈妮子的调风月要的就是这个味儿,等会这出戏完了,你到后台去给他们老板打赏一锭金元宝,叫这个什么‘小桃花’的下来陪爷喝两杯。”
楚寻语是低头对着下面给自己捶腿的丫鬟说道,那捶腿的丫鬟不乐意了,噘着嘴嗔道:“爷,您老心里又痒痒了吧。”这醋劲惹的几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莺声燕语一片,怎一个惬意了得。
说话的功夫,台上的这出戏唱完了,丫鬟去了后台,没多久,就把小桃花带了出来,脸上的装都没卸完,仅仅是刚把外面的戏服卸了,看见楚寻语,满脸笑吟吟的倒了一杯酒坐过来,坐在楚寻语身边,乖巧的说道:“少爷,奴家谢谢您,您大方,咱们后台一大家子今晚吃饭有着落了。”
胖丫头扶着楚寻语坐起来,楚寻语右手接过杯子,左手搂着小桃花的肩膀,一脸谄笑问道:“多大了?”
“奴家芳龄二八。”
“妙啊,妙啊,十六岁,那正是神仙中人啊。”楚寻语喜笑颜开,搂的更紧了,鼻子里到处都是小桃花身上的脂粉香,勾人心魄,一抬脖子,故作豪爽的满饮而尽。
楚寻语刚把嘴凑上去,还没亲着,就听舞台上锣鼓一阵齐鸣,小桃花开心的用手一指:“看,爷,王昭君出来啦。”
原来这一出戏是《汉宫秋》,台上的角儿一挑帘子,后台上来个翩若惊鸿的女子,没化戏妆,但一身英气,不是欧阳娉婷又是谁?上得台来,众人看她素面雅容,全都惊呼,楚寻语在台下也愣住了,躺在中央没着急起来,但是惊奇的叫道:“婷儿?你也会唱戏?”
婷儿站在戏台中央,上下左右打量一圈,低头看着前面的楚寻语,没好气的反问:“真的吗?这就是你梦想的生活?”
楚寻语也不太高兴,没好气的反问:“我在梦里想想还不许啊,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别总是三天两头往我梦里跑。”
“什么人啊,这么无礼!”丫鬟们七嘴八舌站起来挡在婷儿面前挥舞着手绢比比划划。
“好了,好了。”楚寻语连忙打圆场,但那些丫鬟似乎一心忠心护主,还在呵斥。
婷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大声的问楚寻语:“这是你的梦吗?你又几时做过这样的梦?”
楚寻语闻言一愣,心中暗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婷儿跟着自己时日不短了,自己什么人她最清楚,自己又何曾做过这样的梦?
婷儿目光透过丫鬟身形的缝隙,直视楚寻语的双眼,严肃的说道:“仔细想想,再仔细想想,都回忆起来!”
楚寻语脑中有一只喷火的巨眼一下睁开,楚寻语头痛的一瞬间捂住脑袋,扶着桌子,整个戏台子似乎都震动了一下,但那些看客、舞台的戏角以及那些丫鬟似乎浑然不知,该唱戏唱戏,该喝茶喝茶。
婷儿径直分开丫鬟,来到楚寻语面前,弯下腰,扶住楚寻语身形的同时,在楚寻语耳边轻吐幽兰,低语道:“回忆起来……”
楚寻语刹那间脑子里全是回忆的闪烁,什么自己登上灯奴岛、和琢根的死斗等等,那些回忆纷纷扰扰萦绕回来,噎的人喘不过来气,头晕目眩站不稳,踉踉跄跄就要摔倒,被婷儿扶着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冷汗,抬起头看着婷儿,结结巴巴问:“那我是……是死了?”
婷儿神色苦涩,难过的点点头,自责道:“终是我实力不济,一时不慎,让公子里凭白丢了性命。”
“不怪你、不怪你。”楚寻语苦笑一声,似乎看的很开,反而左右打量看看,奇道“我们这是在哪?”
话音未落,就看见头顶上落下了一缕火星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戏园子燃起了汹汹大火,火星子漫天飞,所有人都一愣,随即炸了锅似的,客人和戏角们乱做一乱,四下呼喊奔走,唯独楚寻语和婷儿都一脸镇静,因为楚寻语伸手试试看四溅的火星,发现根本伤不到自己,敏锐的觉察出这一切都是幻想,刚毅果敢的神采重新回到了眼神中,咬牙闭上眼睛脑中一紧,撇开所有杂念,瞬间整个戏园子都消失了,睁开眼睛一看,和婷儿二人站在荒山土地上,周围还是一如既往那些炙热的火焰,焦黑的土地,漫天的灰烬,楚寻语大声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说罢和婷儿一起转头,只看见高高的山岗上,那只巨大的牛头火焰巨魔趴在蜿蜒的山腰上,两只巨大的牛眼燃烧着熊熊烈火。
“我……就是你……”牛头怪瓮声瓮气的回答,震的人耳朵都疼。
楚寻语神色有些尴尬的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牛角,讥讽道:“那什么……过奖了,我还没有您老人家长的如此……如此‘雄伟’。”
“我沉睡了上万年……”火焰巨魔把巨大的头颅移过来,遮天蔽日,笼罩住二人,低头说道,“渺小的人类,是你把我的怒火重新点燃,将我从沉眠中唤醒。”
“我什么时候叫醒你了……”楚寻语也火了,听的头痛不已,指着那头顶上老大的火焰牛鼻子就要发作,忽然被婷儿一把拽住。
还是婷儿敏锐,听出问题,低声的提醒道:“公子,是凤凰,你频繁的使用凤凰灵火,你身上也只有凤凰的先天灵火和这个怪物是同一个时期的。”
这么一说也把楚寻语说想起来了,自己有意无意的频繁使用凤凰的灵火,但也没想到能把这么个怪物弄醒啊,不由得惊呼:“那就算我用凤凰火焰,也不能叫醒您老人家啊,您老人家是怎么冒出来的?难道是毛毛那个扁毛浑蛋又骗我?”楚寻语甚至在想是不是毛毛那个混球给自己吃的灰烬不是凤凰涅盘灰烬而是其它什么鬼东西。
一语点醒梦中人,婷儿想到了什么,往后小退了一步,楚寻语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婷儿一把抓住楚寻语左手腕,慢慢举到眼前,楚寻语倒吸一口冷气,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左手食指上,还戴着那枚造型古朴的石头指环,此时此刻连胸口星罗张的玉佩都不见了,还戴着它?楚寻语惊诧的自语:“是这个?”
婷儿想起来了,说:“还记得毛毛规劝过陈奇吗?说此物不是什么善类,用完赶紧扔了最好,陈奇没舍得扔,自己私匿了,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感觉十分强大,想要留作传承的宝贝,就留给了你。”
楚寻语也想起当时这段对话了,这来历不明的石头指环在陈奇身边这么多年都没事,其实不是因为陈奇自身实力强大压制住了它,而是因为陈奇没有楚寻语身上凤凰的先天灵火,所以压根也唤不醒这么个火焰怪物,只知道这指环是上古巫术时代遗留的产物,拥有巨大的火焰之力,其实这无与伦比的火焰之力就是其中被封印的这个火焰巨魔身上散发出来的,毛毛这个扁毛畜生不知道从哪钻山打洞找出来这么个东西,前脚给了陈奇,后脚又给楚寻语服用了凤凰灰烬,楚寻语在不经意间使用凤凰灵火,把它给点燃弄醒了,有可能比外面那个琢根的麻烦还大。因为这怪物虽然看起来巨大野蛮但并不蠢,楚寻语心中推断它有可能早就醒了,大概是在和陈祖义一战最后的关头,要不然凭借自己的能耐不可能弄出最后一招那么大的动静,应该是它在无形中出手帮了自己,然后一直耐心潜伏着,潜伏到自己和婷儿熬到油尽灯枯为止,婷儿被捉走,自己灵魂欲离体,它才公然跳出来接管自己的身体,并且它还很细心的在自己脑海中制造出了刚才那副温柔乡的幻想,困住自己的意识,这让既能保证它占据自己的身体,又能保证自己灵魂还在,肉身不腐。
不过这也暴露了它自己,楚寻语嘿嘿一笑,自信的看着这个怪物说道:“您老人家好像还无法彻底掌控我的身体吧,所以你才需要我的灵魂继续保留在体内,说的也是,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复活死人,纵然你借尸还魂占了我的身体,也过不了多久肉体就会腐败吧。”
这一席话楚寻语故意说的得意洋洋,让火焰巨魔异常恼怒,居高临下对着楚寻语就是一顿咆哮,铺天盖地的火焰砸下来,婷儿本能的就要挡在楚寻语身前,没想到楚寻语止住婷儿身形,让她别动,那些火焰也出人意料的从楚寻语身边打个弯过去了,丝毫没有影响,楚寻语冷笑一声:“天理就是天理,世上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复活死人,这个道理对于你们这些上古时期的怪物也是如此,没有任何人或者物能逃离的了这天理循环,你没办法彻底杀了我,但是又必须保住我,因为只有我的身上才有那罕见的凤凰先天灵火能让你苏醒过来;你也一直等着婷儿离开,因为你知道她是很强大的灵魂,稍有异动,就会察觉出你的存在;而之前琢根那个混球用溟泉指来对付我,也是你帮我驱逐了那些怨灵,因为我的灵魂被它们吞噬了肉体也保不住,与你无益。”
一口气连续说了三个因为,顿了顿,楚寻语有些赞扬的说道:“看不出来,你的耐心比我想的要好多了。”
“我在黑暗中沉睡了上万年,有的是耐心。”火焰巨魔带着愤恨,张开喷火的大口呵斥道,“你太弱小了,没有我,你也没办法对付外面那个扭曲黑暗的人类,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有区别吗?”楚寻语嘴角抽了抽,倔强的反问,“我被琢根那混球杀了很糟糕,但是被你控制住身体更糟糕,难道我一辈子留在那个看大戏的环境里变成行尸走肉就好了?”
火焰巨魔怒吼:“人类,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我!有!”楚寻语也勃然大怒,收起冷笑,一字一顿的认真严肃的说道,“你听清楚了,这是我的身体!我经历了重重死亡和鲜血的考验,才来到这里,不是为你这个头上长着牛角的家伙献上身体的,你记住了,这是我的身体,我才是主人,我才是这里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人,你给我滚!出!我!的!身!体!”
话音刚落,整个场地上的火焰一下熄灭了,火焰巨魔往后退了不少。而现实中,火焰巨魔和琢根正打的好处,燕枝摧毁了魂马灯对琢根影响巨大,他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在驱使五花八门的玄妙功法了,相反,身体的损伤也难以愈合。不过坐在原地打坐运气的秦桑仙子还是很佩服的,她看的清楚,琢根被火焰巨魔拿两矛砸的皮开肉绽,说实话这也就是琢根,结结实实的用脸挨了牛头怪这么两下还能活蹦乱跳继续和牛头怪扳命,自问任何一个大神通者在不躲不闪、不做防备的情况下,挨这么两下,不死也重伤,连这么大的山崖都如同砍瓜切菜一样剁碎了,哪有如此迅速就愈合伤口再战的。李尔文本来想联手秦桑仙子一起上彻底围剿了琢根,但秦桑仙子还是让他先照顾好毒发的柳泉雨君,一来是那魂马灯确实不是俗物,自己刚才为了破解魂马灯比想象中透支的要多,现在手指都在颤抖,李尔文也有伤在身;二来是三人全身又早被琢根下过毒,所谓百足大虫死而不僵,琢根此人为祸江湖这么多年,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他的,贸贸然上无非就是下一个柳泉雨君而已;三来自己也在观望楚寻语,因为她压根就不相信这个巨大的牛头怪物能这么识趣的联手自己二人围剿琢根,说不定杀了琢根以后,这怪物反手就把自己干掉了,她还是在等等楚寻语,看看潇潇赌上一切的男人,能不能从死亡中归来,改变这一切。
空中的琢根此时此刻也很不好受,丢掉柳泉雨君踪迹之后,和牛头怪重新打将起来,魂马灯的影响太巨大了,秦桑仙子那个贱人居然知道破解魂马灯的奥秘,让自己十分震惊,失去了魂马灯里大量的灵魂之力,自己实力大损,空中和火焰巨魔又斗了几十个回合,明显体力不支,被火焰巨魔打的节节败退,身形狼狈。其实,火焰巨魔仅有个灵魂,占据了楚寻语的躯体而已,对付火焰巨魔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魂马灯把它给收了,但这牛头怪灵魂过于野蛮和强大,就和对付婷儿一样,只有等它虚弱的时候才好下手,现在肯定没这个机会了。
琢根完全是靠着大翻天手强行撑住场面,左挡右闪,气力不支,稍一有破绽,火焰巨魔两只怪手直接在空中一个合掌,和拍苍蝇似的直接把琢根拍在掌心里,发出巨响,琢根被拍的七窍喷血,和张破旧宣纸一样在空中摇摇欲坠。琢根终于动了雷霆之怒,此时此刻自己正处于一个从来没预料到的新局面,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怪物过于强大,实力远胜于正常的大神通者,魂马灯也被毁,自身有伤在身,李尔文三人在侧虎视眈眈,事情已经变得极为棘手,不能再让局面变得恶化,那将会无法逆转。于是决定快刀斩乱麻,同时也让他们知道知道,何为当时最强,当年江湖上人们又为何称呼他为“不灭魂医”,为何连如空如幻都畏惧自己,当下用右手一把扯开了左边身子上早已破破烂烂的那些绷带,下面除了秦桑仙子,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那绷带下面露出的样子完全匪夷所思,纵然是秦桑仙子心里有准备,但还是暗自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