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治保会门口的大阵仗僵持住了,由于蓝衬衫在场,两边都不相帮,还能镇的住场子。
在他调和下,两个外地人被几只黑皮裹挟着出来露了个面,身上多少带点伤,看上去问题不大,本来群情汹涌的场面,在他们两人示意下,稍微安稳了一些。
司马德看着场面活泛,双方沟通顺畅,估计是打不起来了,毕竟外地人这边也不想闹地太大,以后再村子里不好周旋。
至于治保会黑皮这边,平日里看上去人五人六的,眼下被几百个炮哥兄弟围上,最外围黑压压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外地捞头,就是再嚣张的大队长,也知道害怕了,不敢跳地最高。
不过,只要过了眼下这关,今天丢掉的面子,迟早还是会找回来的。
于是,他只管放高调门,表现出很强势的态度,却又不得不在蓝衬衫的压制下,委委屈屈的不得不低头,反而把自己弄成一个想为受伤的弟兄们出头,被迫要给派出所面子,受到为数众多外地人胁迫,就像是左右为难的悲情英雄。
司马德亲眼目睹联防队队长的高调表演,知道大局已定,心里不免有点遗憾,轻轻叹了口气,想起“司马德”的疑问,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动机和出发点。
“……是这样的!中午放工的时候,我注意到,工业园区几个厂子都是打卡上下班,一线工人以计件方式发放薪酬,管理层是计时填日,尽管有备用的柴油机发电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不过以我对资方的了解,有廉价的工业用电,他们为了节省成本,肯定不会烧油发电。”
“其次,你知道运行一个流水线厂子,就以女工为主的电子厂来说,每天消耗维持的成本有多少,分成多少种,具体落实在哪里?”
“司马德”控制的左眼使劲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会知道?”
司马德笑了笑:“据我所知,莲塘工业园是后发起来的园区,借鉴了前人的经验,不仅建起了厂房、铺好厂区标准路、铺设水电线路,还有煤气管道等等,更别说三年免税,水电费减免了。”
“司马德”也略微知道一点:“招商引资嘛!不拿出一点实惠,谁会来这个穷乡僻壤的乡下办厂开公司。”
司马德点点头:“对对对!开办一个电子厂,简单搭个框架下来,十万就已经很多了。可是一年十二个月运作下来,运营成本可能超过百万……你别不信,我可以给你算一笔账。”
“司马德”有些震惊莫名了,眼角一抽一抽的,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你说……”
“租厂房的租金,这笔钱村里看地很重,平摊到每个月,也不是一笔小钱。再说了,租金是按厂房使用面积算,还是按厂区面积算,里面是有区别的。水电费用,以每天日消耗来看,一个几百人的小电子厂,有不少工人蹭洗脸漱口的水,带水壶接水烧开泡茶喝凉白开,上洗手间大小号,看着用水不多,小数目就怕从长计。打个比方,两毛钱一吨的工业园区水,一天下来,你估计消耗掉了多少?”
“司马德”估摸了一下,心里忽然间没底了:“应该不多吧!我估计至少有几吨……”
司马德鄙夷不已道:“少了少了!我在村治保会翻找我们的证件材料时,看到一个中等规模的电子厂,也就一千四百多人,一个月下来使用了将近一万吨水,平均下来每天三百多吨……”
“司马德”忍不住反唇相讥:“两毛钱一吨水,几百吨,也就是几十块!”
司马德立即开口驳斥:“那是电子厂正常运转,如果停电了,辣鸡都烧不了焊,所有人无法开工,排队去卫生间方便的,开水龙头洗脸洗脚,趁机洗头擦汗擦身的,消耗的水会直线上升。在资方看来,这笔钱再小,没有用在工作上,就是不必要的支出,就是额外的运营成本,会降低产品竞争力的。”
“司马德”闭上左眼:“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
司马德发现这家伙有点上道了,心里暗喜:“然后是电费,有点贵,五毛一。一万瓦的白炽灯每小时耗电多少,厂房里有多少盏高能耗的大灯用来照明……”
“司马德”惊讶道:“停电……这不都节省下来了!”
这句话把司马德接下来到说辞给堵住了,暂时接不住,不得不换一条赛道:“电子厂的生产设备一次性投入,长期使用平摊下来,日损耗、折旧、维护、保养费用,如果是厂子招聘的维修人员,成本会低一些,如果是请外援,费用就顶上去了。”
“计件付酬还好些,那些原本就拿着较高薪酬,总经理、部门经理、车间主任、线长、班长的垂直管理体系的管理人员,一线工人都没事干,他们还不打卡下班,还不是纳入产品成本里?”
“如果你是工厂资方,在停电期间,是不断支付各种隐形支出,变相降低产品竞争力?还是及时止损,让所有人放工下班?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理解,很容易推导出来的事?”
“司马德”沉吟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没想到,你还懂得真多啊!没有相关的经历,你怎么知道资方的想法,他们的思考方式?”
“……我,只是一个在世间游荡的千年老鬼罢了!看的多,知道的也多。你不也是这样想我?猜测我的出身来历?”
“司马德”没有吭声,干脆闭上了左眼,大概是被说中了心事,干脆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个几百人的厂子,一小时运营成本几万块钱上上落落,一天下来就是几十万,一个月下来不得几百万。那么换个角度,一个村子本地人加外地人,几千不止都上万人了,每天吃喝拉撒睡、衣食住行玩,早中晚三餐、加宵夜就四顿,要花费多少社会成本,产生多少经济效益,带动多少人就业……”
一个凭着工业园区崛起的村子,在社会经济发展体系中,都表现地如此惊世骇俗,那么一个十几万人的新兴工业乡镇,以及趴在附近,偌大一座城市,不仅有铁路公路,作为区域交通枢纽,向周边的乡镇村子辐射扩散,更别说在建设赶工的客运货运两用机场和港口码头,带动起来的生产力又是何等的规模。
“……人道之力汹涌澎湃,滚滚而来,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转移。即便是我,身在其中,被人道洪流裹挟着向前,也不免有沧海一粟,渺小不已的灵感。”
司马德看着逐渐平息下去的村治保会纷争,大概是谈妥了,双方各让了一步。
“发展是这个时代的最强音!我不是来逆天反道的,我是来游历人间的过客,顶多在某些时候出手,推上一把,避免事态向更糟糕的方向驶去。”
“司马德”对此却很不以为然,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挑起了外地佬和本地人的纷争,提前引爆了矛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情绪疏导发泄了出来,各自表述的模糊地带,也被上面看到了,注意到了。
“没准,管理混乱的出租屋这块,真的会出台指导价!我很清楚,筒子楼一个月一百多块钱,不能与有独立卫生间、厨房的自建房相提并论,尽管后者一个月下来连水带电和清洁费垃圾费,少说两百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