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到此不算圆满,却终究落下了帷幕,两个斩妖人看着没自己的事了,机关家属这边也没有追究武疯妖,就准备上车离开。
这时,虎龙村老中青三人里面,最有面也最板正的老人,大概是想到西门俭两人一直公正的态度,没有拉偏架的立场,赶紧快走过来,拉住铁马不放手,一个劲的要请两人吃饭。
“便饭,一顿便饭,添碗加筷的事……你们不留下吃饭,是不是觉得饭菜一般般……都不是,那肯定是看不起我!”
话说到这份上,别说老牌斩妖人燕庆不敢说个不字,就连西门俭也知道不留下吃饭,就会变得目中无人,这么不上道的事,日后怎么在虎龙村开展落实治安联防的事项?以后用得着的时候,怎么在村子里走访,怎么做群众的工作?
于是,两个斩妖人半推半就地留下,也不在招待外地司机的饭店里,而是在虎龙村的文化礼堂里,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酒肉饭。
西门俭看着一碗琥珀色泽的老酒,心想上班执勤喝酒,这不妥吧。
没想到,身边的燕庆熟络地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
西门俭不由地放下心来,从一开始浅浅地舔一舔,很快就发展到一口闷掉半碗,推杯换盏地根本不把自己当外人。
“……什么,以后要常来?好说好说!以后肯定经常来!”
西门俭脸上红扑扑的酒意上头,心里却突然一紧,暗道一声利害。
原来,虎龙村里的人也不都是目光短浅的势利小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看到斩妖司的人两不相帮,就想着走近一些,搞好关系,以后好方便摇人。
西门俭很想说,我们斩妖司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不过想起自己巡到这里,看到虎龙村的村民受欺负,本能地站在弱者这边,哪怕村里武疯妖突然发威,不也是默契地没有追到底,就开不了这口。
饭后,两人又喝了会茶,都是村子里自己种自己制作的黄茶,味道清苦回甘,直到醒酒过来,手脚都利索了,才挥手告别了虎龙村热情的村民。
西门俭翻身上马,燕庆跟着踏步进了挎兜,插了钥匙,解开禁制,打火就走。
两人刚出村口,酒就彻底醒了,也不说话,直到过了虎头山下的双车道大桥。
“以后要常来,我预料这村子要多事了。”燕庆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却没有看到新丁的惊讶,不由地点点头。
西门俭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似乎把剩下的一点酒气都吐尽了:“前后七八家店面,能安拍三四十个人,虎龙村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失去田地的人肯定不知这个数,谁上谁不上,就有很大的问题。一旦真的赚到钱,我估计,问题更大。路司周代表这样安排,有些不妥了。”
前面还还说,谈到帝国机关、小城有司具体官吏,燕庆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毕竟他还没有彻底摸清楚新丁的脾气,哪怕他一向都看自己的眼色,办事也很利索。
“外地驻军,还是沿海驻军出身,恐怕见过不少世面,没那么容易驯服。养不熟的话,再听话的狗崽子也不能要……”
燕庆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忽然间有了一个主意,他还想试探一下:“在村里耽搁地太久,回去我该怎么说呢?”
西门俭心里咯噔一声,却毫不犹豫地闭上嘴巴,目视前方,发现没什么行人,也没有什么车,就赶紧侧头,看着这个老牌斩妖人。
“阿庆哥,你怎么说,我也怎么说,反正我听你的。”
燕庆满意地笑了,人不再在挎兜里瘫着,稍微直起身:“这样嘛,我们得对一对口供……我的意思是调整一下解释的说辞。”
西门俭还是第一个作这种事,心里有点小小的紧张,不过他保持听话听教的态度,这就足够了。
燕庆的说辞就是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了饭店里的烟茶,村里的酒肉饭,就说误了饭点,在外面随便吃了几口便饭。
西门俭忍不住想笑,那是一顿便饭吗?分明就是吃了一份人情,就是村里拼命想给,自己不得不吃下去。
“一顿饭,欠虎龙村一个人情,这是好的。就怕我们连让他们欠人情的机会都没有,这也是路司周代表的设计,拉我们斩妖司进去,免得再次直接面对村里。他们这些人,多是渡尽劫波第一批恢复官考的少壮派,见识过人民联合的力量,总想着挑起群众斗群众……这话说的有点远了,你别往心里去!”
西门俭听了这话,才知道老前辈这是把自己当自己人看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虎龙村有一批人富起来,最好是能带动其他人一起富,就怕先富的人觉得自己不够富,忘了自己的出身和初衷。”
燕庆暗叹西门俭上道,也很自然地转换话题:“上梁先抽梯,过岸就拆桥!人,可以共患难,毕竟彼此都没有,却很难共富贵,羡人有笑人无,才是人性!你说,不忘初心有几人?”
西门俭笑了,因为他回答不上来,经历胎州驻军那两年,枪林弹雨绞杀水妖海妖,漏网之鱼往往一夜暴富,那再浪漫的乐观主义者就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认清楚现实的悲观主义者,顶多披上一层心存侥幸的生存主义,一切都要开始为自己打算。
“庆哥,最近一段时间,我往附近四乡八里的鬼市走了一圈,发现烟市散客很多,这是农村包围小城的新形势……”
老牌斩妖人燕庆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下文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开口问了一句:“然后呢?”
“我满脑子建功立业,写了一份斩草除根的报告,连夜递交到副司主桌子上……”
燕庆侧头看着把这种私事都说给自己知道,半个自己人的西门俭,后背的肌肉都紧绷着,可以想象得到他此时的心情,应该很紧张。
“这是被路司周代表上过一课,知道利害了!”
燕庆满意地笑了笑:“盘副司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凡有事不会亲自做主,肯定会走正规渠道报上去。他没有动作,应该是压在手里,你要记得这份人情。”
西门俭不由地松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城东烟市被打垮了,很多有钱的小老板都跑了,便宜廉价又好抽的散烟彻底断了根,市面上一下子就冷清下来。难怪,前几任都不动手,真是有顾虑的。”
燕庆苦笑着摇摇头:“现在这个是空降下来,打一枪就升调,他没有任何顾虑,就是干这种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这是另一种活法!运气好就升的快,升上去,下面的风风雨雨也就跟他没关系了。可是,他走了,我们这些下面的,就受罪了,得手势烂摊子。恶心……”
说到这里,燕庆发现铁马过河后来到空无一人的河道岸堤,突然间精准失控了,扭头对着身后河面,大喊“恶心……”
西门俭心里大受震动,有些摸不清楚燕庆的话意在何人,是路司周代表,虎龙村老中青,还是白天人在官衙里办公,晚上只能在城北驻军营地里休息的销烟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