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册奖最佳电影剪辑,得奖者是……”
马麦故意稍稍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带着些许意味深长,似乎可以清晰感受到整个高地剧院屏住呼吸的状态,四周陷入一片难以置信的沉默,甚至就连空气也跟着凝结起来,静静等待答桉的揭晓。
林长阳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他一直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贪心不要奢望,林汉州能够凭借两部作品赢得双提名已经非常难得,甚至是无与伦比的一种奖励,他们不应该得陇望蜀,应该保持坦然的心态——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曾经,他们唯一的期望就是林汉州能够慢慢地独立生活,即使他们两夫妻没有办法继续陪伴在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孤苦伶仃地被抛弃被遗忘;现在,他们已经实现了这个梦想,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
但是……
但是,真正来到金册奖颁奖典礼现场,真正等到奖项揭晓的时刻,真正在大荧幕上看到林汉州的名字,那种汹涌澎湃的情绪就塞满了整个大脑,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条件反射地就已经握紧了拳头。
他,是不是太贪心了?
下意识地,林长阳就转头看向卓玉英,却发现卓玉英紧紧握着林汉州的右手,眼神里有着光芒在隐隐闪烁,错综复杂的情绪在盈盈泪光里涌动,这些年以来的回忆,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他全面进攻。
几乎无法呼吸。
狼狈地,林长阳快速转头看向舞台,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只是愣愣地注视前方。
然后——
马麦的声音宛若天外飞仙一般从话筒里传来,遥远而悠远,在空气里微微激荡,“林汉州,’星落之城’。”
漂亮!
陆潜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双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挥舞了一下表示庆祝,下一秒就已经站立了起来。
鼓掌!
一个转头,陆潜的视线就和纪叙碰撞在一起,两个人双双笑了起来,眼睛深处涌动着汹涌的喜悦。
是因为奖项花落“星落之城”,更是因为奖项属于林汉州——
这是他应得的肯定。
那厢,林长阳就这样被狠狠击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用双手捂住脸颊,但即使如此,泪水依旧冲破双手的束缚,不断往外渗透,他连忙用双手胡乱抹了一把脸,快速站立起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但是,卓玉英没有崩溃,反而是骄傲地挺起胸膛,给了林汉州一个大大的拥抱。
看着林汉州满脸困惑根本就不明白情况的脸庞,卓玉英用双手捧住林汉州的脸颊,耐心地解释起来。
“汉州得奖了!汉州和阿潜合作的作品,得奖了,现在汉州就要上台领奖,汉州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到吗?”
林汉州瞪着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卓玉英,然后流露出一抹坚毅的神色,重重地点点头。
“汉州可以!妈妈,汉州长大了,汉州自己可以!”
林汉州暗暗握了握拳头,为自己加油鼓劲,没有任何迟疑,就已经站起来,朝着前方迈开了脚步。
喻劭再次用眼神询问了一番,确定林长阳和卓玉英夫妇不准备上台,他低声说到,“放心,交给我。”
而后,喻劭就快步追上去,跟随着林汉州一起前行。
林长阳站立着,看着高地剧院全场渐渐攀升起来的掌声和人潮,宛若巨兽一般,林汉州的身影显得如此瘦弱渺小,他转头看向卓玉英,有些担心,“我们不跟上去,真的没有关系吗?”
卓玉英的眼神也微微颤抖片刻,流露出些许迟疑,但最后还是紧咬牙关,点点头,“汉州已经长大了。”
毕竟,他们不能永远守候在林汉州身边,迟早有一天,他们需要学会放手,他们需要学会拉开距离默默守候,他们需要在自己生命走向尽头前见证林汉州展翅高飞,他们需要相信林汉州也有自己的人生。
尽管,这并不容易……
啪啪啪。
啪啪啪!
在全场掌声的包围之中,林汉州一路沿着走道前进,前面还稍稍有些迟疑,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越走越快,转眼就已经踏上舞台,瞪大眼睛,满满都是好奇和探究,全然无视了等待颁奖的马麦——
似乎正在打量这片灯光笼罩的舞台一般。
马麦:???
马麦满脑子都是问号,自己就这样被晾在一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奖杯,所以,现在金册奖奖杯都没有吸引力了吗?
但马麦还是经验丰富,主动往前跨了一步,出现在林汉州的视野里,举起奖杯示意一下,展露笑容。
“恭喜!”
林汉州非常礼貌地看向马麦,“这是给我的吗?”
马麦看着林汉州清澈明亮的眼睛,笑容不由就上扬起来,“是的,这是给你的。”
林汉州有些着急地将奖杯接了过来,“谢谢!”
然后,也不等马麦开口,林汉州就转身走向话筒,喻劭不得不上前对马麦露出一个笑容,点头示意。
马麦举手回应了一下,报以一个笑容,表示没关系。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林汉州准备发表得奖感言的时候,林汉州却站在话筒前,瞪大眼睛,在观众席里寻找着,如此认真又如此执着,全然没有理会全场注视的目光,只是专心致志地在人群里搜索着。
窸窸窣窣。
高地剧院现场微微有些骚动,没有人明白林汉州正在做什么。
卓玉英不由就握紧拳头,掌心渗透出一片薄薄的汗水;但很快,林长阳就握住她的手,并肩而立。
幸运的是,沉默没有迟疑太久,林汉州似乎终于找到了目标,喜悦和幸福就这样在眉宇之间漫溢出来。
“阿潜,我得奖了!”
说着,林汉州就如同一股旋风般,呼啦啦地冲下舞台,喻劭试图阻止林汉州,却只是抓住了一阵风。
一个回头,喻劭就看到马麦辛苦憋笑的表情。
全场一片哗然,整个高地剧院都炸开,林汉州毫无预警的动作堪比平地惊雷,惊涛骇浪就这样扩散开来,惊呼和错愕之中慌乱地交换视线,却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
电视台直播团队也被突发状况打乱阵脚,可以明显看到现场保安团队脑袋上的问号:这是怎么回事?
导播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切信号,现场第一线的摄影师倒是用镜头对准林汉州,兢兢业业地继续直播,紧接着,林汉州就已经找到了目标,因为距离着实太近太近,从舞台到第二排坐席,两秒就足够。
然后,直播镜头里就看到了突发状况的结局——
林汉州,一个飞身,重重地拥抱住了陆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