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秋时节,傍晚的风多了几分凉意。
沈青南正坐在廊前的木阶之上,双手支着头,望着一轮圆月,不知在思量什么。
顾清野刚刚打开窗,就见到沈青南坐在那里,想到什么,重新将窗门关紧。
不过一会儿,竟走出房门,却是换了身衣物。
沈青南见到顾清野意外地穿着一身白布袍,头上的冠帽竟然换成寻常男子的样式。还没等她开口,顾清野拉起她的手就说:“跟我走。”
“去哪里呀?”
“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等我一下,我也要换衣服,马上就好。”
顾清野听罢,放了手,眼看着沈青南关上了房门,来到方才她坐过的地方,同她一样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她出来,来到房门正准备催促她快一点儿。
刚一抬手,房门就被拉开,沈青南也换了件普通的青色罗裙,头上的钗镮也尽数摘去,完全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
顾清野看着沈青南,手悬在空中许久。
“侯爷?”
顾清野这才回过神来,忙说道:“你再不出来,好玩儿的都快没有了。”
“快走吧,快走吧。”
沈青南蹦蹦跳跳下了台阶,招呼顾清野快一点儿。
“有我在,今日不必跟着了。”顾清野如此吩咐,紫苏和古月也便都住了脚。
沈青南已经走远,并不知道这里的事。
街上正是花灯璀璨之时,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卖枣糕的,卖字画的,小儿杂技,老年说书,应有尽有。
江水亭上丝弦之声悲戚而鸣,楼间女子的艳丽身影在隔江而立的浅绿色柳树背后隐隐绰绰,一切都是如此富有诗意。
沈青南觉得自己仿佛置于书中之境,很久都没有如此快意过了。
“侯爷,我想要那个。”
“今日就别叫我侯爷了,不然你我装扮成如此模样做甚?”
“那该如何叫你?”
“唤我名字就好。”
“顾清野。”
“对。”
“那你也唤我全名吧。”
“你没关系,你身份寻常,没人会注意你的。”
沈青南握着折扇的手顿了顿,回头看着顾清野,微微笑了一下,一只脚却在暗地里狠狠踩着他。
奇怪的是顾清野却没什么反应,依旧淡淡地看着她,而一旁的男子却哇哇大叫起来。
“啊~我的脚,快走开。”
沈青南忙跳了起来,顾清野下意识地将其护在身后。
“我说你这小娘子,看起来这么柔弱,怎么这么大力气,我的脚都给你踩烂了。”
“对不住了大哥,我这娘子被我养肥了,一时间没看清,误伤了大哥,还请大哥见谅。”
“算了,算了。”
大哥摇摇手,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沈娘子真是好力气。”
沈青南只觉得脸上发热,忙用折扇挡住视线,装作扇风,不急不慢地往前走了。
“客官,你那小娘子可还没给钱呢。”
顾清野的眼睛不敢离开沈青南,拿出几文钱,交与摊贩,这才追了上去。
“京城果真是繁华之地,怪不得那么多的失意之人,要来这里寻找旧梦了。”
“听说你自小生在别处,怎么从来不见你提起。”
“因为没什么可值得回忆的。”沈青南说这话时,头脑中忽然闪过沈墨的脸。
“那你呢顾清野,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青南其实很想知道,他心里的傅莹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被他惦念的。
“我虽生在这里,但嫌少能像此刻这般惬意游玩,更多的时候是跟随父亲去军营看操练。所以同你说的一样,值得回忆的事也是屈指可数。”
“看来你还是不愿告诉我。”
“什么?”
“算了,我也不问了,等你想告诉我了再说吧。”
顾清野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青南,却也不再搭话。
很快,沈青南看到路旁刻着“镜花水月”的牌匾,有些出神。
“到了。”
沈青南不明所以,他说带我去想去的地方,难道说的是这里。
“顾清野,为何会是这里?”
“别说了,快进去吧。”
只见一个清丽的女子正从里间出来,见到沈青南分外热情。
“娘子好兴致,是一个人来的吗?快请进。”
“不是,我······”沈青南回头寻顾清野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是。”
“快随我进来吧。”女子将其迎进门内,忙招呼小儿准备将其送上二楼。
沈青南心生退意,可已入了门,玩一玩也未尝不可。她又回了一下头,顾清野还是没有出现。
沈青南不明所以,一个人来了楼上,刚在窗前坐下,就见到顾二正坐在对面的矮窗前,和一位文士喝着酒。
顾荣尚且还算清醒,那位文士却是酒以入髓,入了癫狂之境,嘴里念着不知名的词句,举止浮夸,忽而高声吟诵,忽而又哀泣垂泪。
沈青南看着,竟像是疯子一般,不知顾荣为何会和这种人有来往。
很快,顾荣终于发现了她,转头看向这里,很是意外。
沈青南将要走过去,却被顾荣制止了,只见他推开窗,向着底下的街面打了个手势,几个小厮很快就上楼来了。
“快把先生扶回去,回来时记得替他销了这两个月的租钱。”随后将自己身上的钱都尽数递给了小厮们。
等到众人离去后,顾荣才来到沈青南坐前。
“你怎会在此?”
“听说你这几日极少回府,原来是在这里。”
“你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觉得这种地方是堕落之所吧。”
“不,方才听了那位先生的话,我才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如此才情之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这里不同于别家,价钱公道,只要十几文钱,就能闲坐一天,是许多大雅之人最爱来的地方。
我曾在这里遇见过不少才情绝佳之人,深知此处之妙。这几日忽然闲了下来,竟不知如何打发时日,因而来此消遣。”
沈青南看着他身上的棉布衣物,头发也并未完全束起,半披在肩头,还有几缕从额前自然垂下,因为疏于装饰,而显得憔悴许多。
“听说你前几日病了?”
“无碍,已经好多了。”
“上次······”
“都过去了。”沈青南想起那日,二人十分不快,便不想再提了。
“是啊,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