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之前，汪肃不忘给管家使了个眼色。
可算是让他逮着机会了！
毕竟局势如此，大家表面上都维持着和气，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出手杀人的。
先把闻霆带到后宅，远离人群，再想办法把他那个手下给支开，到时候他汪肃想怎么动手就怎么动手了。
就算后宅再怎么闹，这动静也传不到前堂来，全部都会被震天响的锣鼓声给盖住了。
“哟哟哟，这手搂得还挺紧的。”汪肃看着闻霆摇晃的背影，忍不住嘲笑道：“以前给二爷送了那么多个漂亮姑娘他都不喜欢，没想到居然是好这口，要早知道……”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明明闻霆带来的女伴长得这么漂亮，谁成想他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
想到这里，汪肃朝身后的兵头子招了招手，等他附耳过来，便小声地说道：“等把闻霆解决掉以后，你去找找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
他话没说完，那兵头子却听懂了，毕竟没少帮他干这种事。
兵头子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连忙说道：“小的知道了，小的办事您放心，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汪肃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一边盘着文玩核桃，一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唱戏文，这心情好了，《骂阎罗》听起来都顺耳了许多。
旁边的林司令捋了捋自己的络腮胡，一脸的茫然不解。
他活了大半辈子，闻霆是他见过最冷静自持的人，不贪杯，不烂赌，也不好色，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如此孟浪的行为。
余光瞥见汪肃把人支走了，林司令皱起眉头，暗中给自己的手下也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人点了点头，悄悄地退后，跟在了刚才离开的兵头子后面。
一个要杀人，一个要保人。
汪肃和林司令对彼此的所图和所作所为都心知肚明，却又默契地没有撕破脸，摆到明面上来闹。
他们遥遥对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林司令笑得憨厚老实，招呼道：“来来来，老汪，还得是咱俩的酒量行，咱俩再喝一碗，赶紧满上。”
“正好。”汪肃笑得和蔼可亲，举杯说道：“老林，我敬你。”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脸上的笑意看不分明了。
*
另一边，闻霆一行人逐渐远离了热闹的前堂，来到了安静的后宅。
管家走在前面引路，一脸谄媚地说道：“来来来，扶着二爷往这边来。”
长生有意想把旁边的小丫鬟给挡开，无奈闻霆一直抓着人不放
他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小丫鬟忽然扬起脸看向他，露出了一张乍一眼看去有些陌生，仔细一看却很熟悉的脸。
姜柚朝长生暗示性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来。
长生瞪大了眼睛：“大……”他就说这小丫鬟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管家听见声音，转头看过来，好奇地问道：“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因为长生已经跟在闻霆身边好几年了，所以大家都认识他，他不算聪明，不会说漂亮话，但很老实，很能打，而且很知恩图报。
因为主子混得好，所以手下的待遇和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外面，大部分人对长生的态度都是足够好的。
姜柚早在前一秒就把头埋了下去，长生习惯了板着一张脸，少有多余的表情，就算很震惊，从他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哽了一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大……大……概还有多久到？”
管家挠了挠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这说话怎么还结巴呢。
他笑着朝前指了指：“走过这条长廊再一转弯就到了，既然是给二爷住的，自然要选府中最好的客房了。”
说话的时候还不动声色地拍了拍马屁。
管家是个人精，虽然知道自家老爷要对付闻霆，但没成功之前谁知道结果怎样，反正先好生伺候着，不要得罪人就好了。
板着脸的长生也不接话，只沉默地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想法。
管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说道：“这边请，再多走两步，马上就到了。”
他转过脸，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人怎么回事？跟个听不懂好赖话的榆木疙瘩似的！
一行人穿过抄手游廊，左转，踩上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没走两分钟就到地方了。
管家推开了房门，这房间的布置低奢而典雅。
地板上铺着一块柔软的地毯，踩上去舒适又柔软。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中山峦叠嶂，云雾缭绕，透出一股宁静高远的意境？
写字台上放着一盏台灯，还有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笔筒里插着几只毛笔，砚台很干净，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房间的另一侧则摆放着一张月洞门式的架子床，雕刻的精美花纹展现出了匠人的精湛技艺，床头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屏风，上面绘着一幅百财图。
房间布置得很好，家具看起来都很新，之前应该是没人住过。
这倒也正常，毕竟汪家家大业大，房间多不胜数，不是每个房间都有人住的。
把闻霆扶到床上，他有些不稳地坐在床上，手却依旧抱着姜柚的腰不松开。
闻钦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管家殷勤地说道：“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不管是什么，我们一定满足。”
“你。”他的手指头点了点，指挥着姜柚：“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二爷，必须要让二爷满意了。”
姜柚点头称“是”。
看着她怯懦的模样，管家的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在心里评价道，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
这闻二爷这眼光真是异于常人，明明都带了一个仙女似的女伴，转头却看上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对了。”管家转头看向长生，他还记着汪肃的吩咐，得想办法把这个人给支走。
他试探着问道：“人多了也打扰二爷休息，这里不妨就交给这个丫鬟伺候，您跟我回宴席吧？”
长生一脸严肃地摇头拒绝：“不必，我既是二爷的侍卫，自然该在这里好好守着。”
管家挠了挠头，换了好几个借口，想了好几个理由，长生都不为所动。
见劝不走他，管家也不再坚持：“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二爷休息了。”
反正督军大人说过了，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如果支不走的话，那就一起杀掉好了。
管家转身朝屋外走，耸了耸肩，轻声喃喃道：“啧啧啧，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
管家走后，姜柚立刻活动了一下四肢，一扫怯懦的神态，佝偻的脊背变得挺拔如青竹。
整个人的模样和造型都没有变，但气质却是千变万化。
长生把门关上，紧绷的神情变得松弛了不少，恭敬地唤了一声：“大少奶奶，您怎么会……”
他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穿着的丫鬟装，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姜柚笑了笑，事情已经办好，她现在也有闲心开玩笑，说道：“你猜猜？”
看着她的神情，长生忽然迟钝地反应过来，刚才姜柚递给了汪肃一壶酒……
他猛地睁大眼睛，脸上露出了少见的震惊神色：“那……那壶酒……”
闻霆抱着姜柚的腰，脸埋在侧边，姜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问道：“真的喝醉了？”
闻钦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
闻霆的脸颊蹭了蹭，虚弱地闷声道：“没有醉，但是有一点晕……”
闻钦吐槽道：“装，继续装。”
长生的视线飘忽了一下，默默移开目光，把注意力放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房里。
闻霆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闻钦的话，拉着姜柚坐下，目光静静地停注在她身上，笑着说道：“不过听你说话是没有问题的。”
闻钦不请自来，一屁股挤到旁边，嘲讽道：“看吧，我就知道他是装的！”
姜柚：“……”
闻霆不为所动，大拇指指腹在姜柚的脸颊上蹭了蹭。
看着指尖沾的脂粉，闻霆眉心微动，唇角噙出温柔的笑意，似拢了温和的月泽，他夸奖道：“很厉害，几乎要认不你了。”
姜柚歪着脑袋，笑盈盈地说道：“不过你好像一眼就认出来了。”
闻霆的手指卷着她的头发，轻声笑道：“当然，只要是你，我总能一眼认出来。”
闻钦继续冷笑：“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坏男人都是这样的！”
说完，她还放轻声音，对姜柚说道：“我也能一眼认出你来的！”
闻霆抿住嘴唇，终于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
两人差点用眼神打起来。
姜柚差点没笑出声，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我先说一下吧，我刚才在酒里下了毒。”
长生点了点头，这个倒是能猜出来。
姜柚继续解释道：“这种毒名叫牵机，主要是从马钱子里提取出来的，还辅助了一味别的药材，可以祛除苦味，所以银针验不出来，尝起来也没有异味，刚才倒给验酒人的时候，我偷偷把解药放在里面了。”
“这种毒会破坏中枢神经，让人颈部肌肉僵硬，引起窒息或者呼吸麻痹，潜伏期在6~48个小时之间。”
长生听得一脸惊叹，这种毒药好厉害。
闻霆微微点了点头，笑着接过话：“其实我也让人对汪肃下了毒，不过是慢性毒药，没有你这个见效得快。”
姜柚来了兴趣，好奇地看着他。
闻霆也没卖关子，继续说道：“就在他一直盘的文玩核桃上。”
越是常见的东西，越容易被忽视，他习惯了盘那对核桃，经常带在身边，所以要对他下手的话，这是最容易的。”
越常见的东西，越容易被忽视……
姜柚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愣住了。
*
见姜柚神情怔忪，闻霆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问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姜柚没说话，目光落到了闻钦身上。
见状，闻霆察觉到了什么，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对长生说道：“长生，你先出去一下。”
不明所以的长生点了点头，听话地转身出屋了，还不忘把门给带好。
等人走了，姜柚立刻站起身，激动地来回踱步，说道：“你刚才的话启发了我，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封印你大哥的七符转运阵共有七个方位角但我到目前为止只找到了五个……”
见话题涉及自己，闻钦歪了歪脑袋，表情好奇，认真地听了起来。
姜柚停下脚步，跟闻霆对视了一眼，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难道……”
“对。”姜柚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现在得赶紧回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到底对不对。”
闻钦左右看了看，不满地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姜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仔细跟他解释了一下。
之前呆在闻家那段时间，她几乎把每个角落都找遍了，甚至还发现了两个暗道和密室，却一直没有找到剩下的两个方位。
如果不是确定这几个方位都在闻家，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在其他地方了。
但是闻霆刚才的话提醒了她，剩下的两张符或许并没有藏在什么隐蔽的地方。而是就在她每天能看到的地方。
那就是——闻钦的牌位。
闻钦皱起眉头，虽然他生前的记忆不完整，但顺着姜柚的话仔细思考了一下，心里莫名变得不舒服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表情难得有些严肃：“我明白了。”他有预感，恢复生前的记忆会让他难受，但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是完整的。
姜柚一解释完，闻霆站起身，坚定地说道：“我陪你一起回苏州。”
一是反正汪肃必死无疑了，不用再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二是闻父私底下给闻霆订了跟叶家的婚事，不过之前他故意把自己受重伤生死不明的消息散步出去以后，叶家还发来过问候电报，听说他快要不行之后，便不再提定亲的事了。
但是为免节外生枝，这件事还是要处理一下的，必须从根本上断绝闻父妄想掌控他的想法。
三则是现在已经是年底了，再有不到一周就要过年了，闻霆想陪着姜柚一起度过第一个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