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野原紧跟小老头,略微一晃眼,小老头竟然带他孙女双双不翼而飞了,寒野原不免惊叹一番小老头的武功,怅然若失地跨进落脚的客栈,却见小老头正满脸陶醉地坐在檐下喝那坛腊梅吹雪。
寒野原厚着脸皮凑近小老头,他凑近一步,小老头连忙避苍蝇似的避退一步。
闻到酒香的寒野原,浑身跃跃欲试。
“你想喝?”小老头戏谑道。
“前辈分我一口!”
“哈哈!不给!”
寒野原狠狠咽了口口水,眼睁睁看小老头喝完整整一坛酒。
畅饮完,小老头心满意足地砸碎酒坛子,爬窗户进房睡觉去了。
庭司辰回来时,寒野原已然睡着了,熟睡的他脸颊气鼓鼓的。
第二日清早,庭司辰推开窗户,见街头一棵柳树一夜之间抽出满身新芽,舒心一笑,连忙摇醒滚下床榻的寒野原道:“快!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上什么路啊?”寒野原响起浓浓的鼻音。
庭司辰揣起床头搁置的那本无叶书就的记载迷魂术的书册,风风火火叩响隔壁屋的门。
隔壁屋的小老头试试探探把自个的小头颅塞出门缝外,骂骂咧咧问:“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庭司辰笑意弥漫:“前辈,该启程出发了。”
小老头嘟着嘴拉开门,肩上已挎了个包袱,顾自擦过司辰道:“走吧!”
庭司辰觉得这个小老头还蛮可爱,明明已经睡醒了,明明早已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要出门,却还先责骂一番打搅他睡觉,这别扭的脾气很像师父。
待走出客栈,小老头的孙女已牵了四峰骆驼等在门口,四峰庞大的骆驼站满狭窄的街道,过路的行人只好勉勉强强从骆驼的屁股后头挤过去。
“卖了你俩那两匹破马,借用你们包袱里头的银两买了些干粮。”小老头先斩后奏道。
一路将人烟抛诸脑后,远离世相。幸得身侧同行伴侣,否则西行的路真真好似通往无间地狱。
塞上风光苍凉壮丽,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尽在眼前,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天地苍茫,朔风凛冽。
人行走于广袤的荒漠之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过去,庭司辰总以为登高望远、驰骋四野时眼界和心胸也会随之开阔,如今才知道,原来一切全因心境,倘若心境闭塞,再辽远广阔的天地都似牢笼一般。
四人用布包裹头面挡砂砾,仅露出两只眯细的眼睛,谁也没闲情去想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只顾专注赶路——须得在天黑之前到达有水的地方。
处于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人所具有的一切无不是求生的本能。
太阳躲入乌云之后,天阴沉沉的,眼瞅着就要下雪,小老头叱骂这该死的糟糕的多变的天气,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
走过沙漠中一座又一座高地,总算赶在天黑透之前抵达一处湖边,小老头吼道:“滴水湖到了!”
冻僵的四人踩入滴水湖边潮湿的土壤中,大肆活络筋骨,都累得够呛。
小老头的孙女跑去湖边盛水,劈些干柴起火煮饭。
庭司辰和寒野原两人搭帐篷。
小老头则踱至湖边看夜景,他的脚边蹲有一只白首白身的、形态姿势永远比一般猴子古怪的白猴。
乌云褪尽,星辰四散,光华夺目,耀眼璀璨。
四人一猴挤在帐篷里头吃热气腾腾的配上醋香椿的米饭,抬头看天空,天和地都是空空荡荡的,像海洋一样无边无际,狂野而落寞。
“滴水湖四周,是有可能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沙漠,这小小的滴水湖,是多么可怜又可贵,像奇迹一般,没想到,这么多年以来,它仍坚定地存在。”小老头感慨完后又添了一碗米饭。
轻轻浅浅的,小老头的孙女喃喃学起小老头的语句,小老头惊异地瞅着她笑道:“不是说不学汉话吗?听得懂我的话?”
小老头的孙女羞涩点点头,用汉话道:“一点点。”
小老头笑出声,他知道,他的孙女与他朝夕相对两年,他自己都学会了她的语言,她不可能半点都不懂他说的话,从前说不懂,只是不想懂罢了。
庭司辰笑看向身侧这位身穿兽皮的小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赫那拉·西宁。”小姑娘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庭司辰听到一个西字,已是眉开眼笑,沾满风沙的脸在夜色下涌起一股暖意,疲惫的身躯放松下来,轻声道:“西宁,我叫庭司辰,你可以叫我庭大哥。”
“臭不要脸的,还想当人家哥哥!”寒野原推搡庭司辰。
“她比我年纪小,不叫哥哥叫什么!”
“我比你岁数大,你怎不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寒野原打趣道。
庭司辰不服:“连横比你大,你怎么不叫他哥!”
西宁约莫是听懂了野原与司辰的对话,大大方方笑出声,笑容青涩,笑得肆意。洁白的牙齿衬上绯红的唇,彩绳结长的辫子摇摇晃晃,星辰的光映入浓黑的眉眼,她美好得不像话,美好得与这残酷沙漠格格不入。
小老头将他孙女的一切看进眼里,漫山打猎的勇猛孙女居然羞答答露出一副腼腆模样,她的笑容化身成一只绵软的触手掏进小老头心坎里挠痒痒,小老头情不自禁卖老道:“孙女大了,我老啦!”
寒野原心直口快道:“你是老当益壮!”
小老头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气鼓鼓的轰开寒野原道:“起开,我要睡觉了!”
“夸你呢!还生气!真不好伺候!”寒野原不服气。
小老头抬脚,一猛子踢翻寒野原,寒野原趔趄一步压倒在白猴身上,暴脾气的白猴狠狠大咬一口寒野原的脸,破相的野原惊恐地抬手揩下满手血,真真是欲哭无泪。
另一头呢,西宁贴心地为司辰摊好褥子,热情洋溢地安置司辰去睡,仿佛司辰变成了她养的那只需要照顾的白猴一样。
孤苦伶仃的寒野原被刺激到了,悄么么爬到司辰身上,肆无忌惮地把司辰垫在底下睡。司辰对在意的人向来是纵容的,他也不嫌野原压得慌,由他去了。
帐篷里熟睡的人们错过了帐外铺天盖地的雪景,深夜的雪花如幽灵一般亲吻苍茫大地。
待熟睡的人们醒来,走出帐篷,不知会怎样惊叹造物主她那神奇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