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东段,天色阴晴难测,云海波涛滚涌,浓雾弥漫。
几声闷雷刺破涧谷,瀑布的激越水声绵绵不断传至数里之外。
一行人穿云渡雾,急匆匆赶至隐现于山林深处的白龙潭,已是黄昏。
水自山顶腾跳而下,直泻飞流。一道忽隐忽现的虹弯弯曲曲投入水帘内,绮丽如画。
棠西立于白龙潭瀑布下,观水珠飘洒,浪花飞溅。她仰起脸,感受清凉的水雾横冲直撞袭来。
普桑登上高处踮起脚张望,没望见人影,断定道:“没人,怕是戏弄你玩的,瞧这天色已晚,咱快些回吧!”
“这儿有人来过,来了又走,去哪儿啦?”棠西环视四周,于湿土上觅得一只新鲜的脚印。
穹顶又劈下一声闷雷,普桑抬头打量从乌灰疏云间钻出来的几道可怜兮兮的光束,担忧道:“恐是要下雨,此地阴湿......”
普桑话未毕,骤听一声尖锐的口哨突兀响起,他想也没想地一个箭步朝口哨声传来的方向掠去。
柳絮攥紧了手,心知口哨声不同寻常,担忧此事难以收拾,向棠西劝道:“不如明儿再来?”
棠西忖度地上的脚印该是男人脚留下的,“云儿”这个名字,应是位女子,警觉的她打起精神,回应道:“好!等普桑回来,我们就回去。”
贾花樱一门心思赏玩潭中没浮自若的游鱼。
三名女子在瀑布下等了一炷香的时辰,仍不见普桑回来,都有些焦急。
“你们俩在此稍候,别走开,我上去找普桑。”棠西道。
“小心!”柳絮叮嘱道。
棠西边走边大声呼唤普桑的名字,周遭一片悄寂,仅有潜藏小动物的窸窸窣窣声,没人应她。
“啊!”白龙潭边,贾花樱让人拍晕。
一个戴铜面具的人出现在柳絮面前,柳絮朝他福道:“堂主。”
“这么多天,你可是半点消息也没送给我。”
柳絮垂头道:“柳絮无能,还没得到任何有关云儿姑娘的消息。”
“你一直不出手,难不成,还真打算跟着他们到敌国去?”
“堂主不正是这样吩咐的吗?”柳絮迅速瞄了她的堂主一眼。
“要想清楚,去了可就很难再回来了。”
“我知道。”柳絮定定道,“堂主因何骗棠姑娘至此?她是真的不知道云儿姑娘的去向。”
“我不信!云儿仅将她一人放在心上,但凡她的良心没被狗啃了,就该同样关心云儿,不可能不知道云儿的下落。”
柳絮僵直身子:“堂主打算怎么做?”
“你就等着看好了。”
柳絮紧攥双手,暗自为棠西祈祷。她不希望棠西发生任何不测,与棠西相处这么多天里,她早已把棠西当作妹妹。
棠西多年跟随无叶天南地北地找寻毒物,嗅觉早已经过千锤百炼,轻易能察觉到野兽的气息。记忆丢了,身体的本能却不会丢。
棠西嗅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还有粗重的呼吸声,是潜藏的野兽窥伺猎物的气息。
棠西微微弯腰,右手探向靴间,拔出西蜀短剑,放缓步子,敛声屏气,左手的三枚飞镖“嗖嗖”射向无风自动的丛草后。
“不是野兽!是人!”棠西亲眼见到仓皇遁走的身影,在心内惊叹道。
那道身影跑得飞快,棠西迅疾追上。
追出一里地,山势逐渐低缓展宽。棠西加快步伐,往前大踏步,就快捉住前边的人,却没留神踩空一脚,是陷阱!棠西下意识当空一个凌落侧翻,袖中红绫射出,勾住一根树杈。
挂在半空的棠西掉头回看,见掩人耳目的枝叶被踩踏后,一口陷阱毫无遮拦现出。
棠西收回红绫,落回地面,小心翼翼探至陷阱口,往陷阱下凑看,她想到普桑会不会是掉里面去了。
“普桑?”棠西对着陷阱往里喊,“普桑!”
成百上千的“吱吱”声骤然惊起,棠西心道:“不好!”
在成群的红眼蝙蝠涌上洞口之际,棠西赶忙拔腿跑走,红眼蝙蝠在后紧追不舍。
红眼蝙蝠的叫声听在耳中很是难受,棠西无比纳闷,这些畜生为什么要叫唤个不停!真想把耳朵堵住。
棠西一口气跑出二里地,前边面临悬崖,就在她打算纵身跳崖这一刻,一柄干木烧起的火把从天而降,挡在棠西身后,阻退了红眼蝙蝠。
棠西往后一瞧,瞧见了庭司辰的背影。
“咯噔”一声,棠西听见自己的心在叫唤,响声特别大。
司辰掏出一小包火树银花粉,往火把上扬了些,火苗“刷”一下冒出一丈高。司辰用掌力劈出数团火苗烧向红眼蝙蝠,红眼蝙蝠们上蹿下跳了一阵,三两下就全飞走了。
司辰转身,与棠西对视——有多久没这么好好看她了。
棠西开腔:“你......你怎么在这儿?”
“恰巧路过。”
棠西呆呆地放眼观四周——谁来路过这种野兽遍地的荒山野岭?
司辰走到崖边,示意棠西往崖下看。
崖下一丈处的石缝间生长有一棵歪脖子树,树杈上挂了个人。棠西惊恐地捂住嘴,生怕下头那人是普桑。她仔细辨了又辨,觉得树杈上挂的这个满身血窟窿的人无论哪里都不像普桑,方抚了抚心口,放下心道:“他这是?”
“方才追你的那些,是血蝙蝠,好饮人血,我猜,这个人就是让血蝙蝠逼得跳了崖,却还是......那些血蝙蝠,只只有印迹,应是有主人的。”
棠西顿了顿道:“你可见到普桑?”
司辰踱至崖边的大石旁道:“就在这儿,他同你一样,也碰上了血蝙蝠,同样来到了这座崖边,我恰巧路过,便救下了他。但我到晚了一步,他的手背已让血蝙蝠咬了几口,身中蝠毒,晕倒了,我正要把他带回去,你又来了。”
“他可无碍?”
“这座山上生长有许多灵药,在你来之前,我已用几棵药草给他解了毒,放心吧。”
棠西松下一口气,沉默半晌,这才意识到自个的脸如被火烧,滚烫滚烫,她缓缓抬起手,叹了一口气,手也实在红得不像话。
天色擦黑,棠西瞥见自个的衣裳在发光,惊异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你瞧,你经过的那些草木也在闪光。”庭司辰指向棠西的来路道,“看来,是有人洒了萤火粉,你身上沾了这些萤火粉,血蝙蝠便不会咬你。”
“谁洒的?”
“一个想保护你的人。”刻意与棠西保持距离的庭司辰,情不自禁朝棠西靠近了一步,“一个想保护你,却也想用血蝙蝠困住你的人。”
“你洒的。”棠西理所应当道。
庭司辰怔了怔道:“不是我。”
此刻,隐匿于另一座山头的小满正目光凶狠地眺望崖边两个人影,恨意涌上他心头——又是这个庭司辰冒出来坏事。
小满狠狠捏紧手心里闪闪发光的、装过萤火粉的囊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