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什么人!”
寒野原被两杆长枪拦住,颇有些气愤:“怎么!连我也不认识!”
门洞两名守卫面面相觑,都摇摇头,实在不识眼前这位,也不敢轻易得罪,只默默僵持着。
“好没眼力见的两个东西,总舵主来了还不跪下。”沙哑凌厉的声音响起。
寒野原往门洞内瞧,想看看是谁在说话,没见着有人。
两名守卫已被吓得在地上连忙磕头:“拜见总舵主!拜见总舵主!属下有眼不识泰山,望总舵主恕罪。”两人对视一眼,抬手作势就要自挖眼珠,“我们愿自祛双眼,只求总舵主、红舵主法外开恩,饶小的一命!”
“慢!”门洞内声音又响起来,“放在平日,你俩的命是铁定保不住了,只是总舵主好不容易回教,哪能因你们白白沾了腥气,往后长点教训罢了!”
两名守卫不停磕头,千恩万谢,恨不得磕出一滩血,以表诚服。
寒野原走进门洞,这才得见端端正正立在一侧罩红面纱的女子,她是红笼女。寒野原先前并未和红笼女有过交集,并不妨碍一眼认出她。
“他俩新换来的,你少来教内,才不认识你。”红笼女微低了低头,转身走开。
寒野原稍有出神,待清醒了,追着红笼女从一高约五丈的拱门下穿过,又跟着转进洞巷,见沿途有人把守,便问走在前面的人道:“教中出了何事?”
“总舵主何出此言?”
“守卫这么多,也没一张熟脸。”
“有何妨?”红笼女道,“你不该跟在我身后,不合你身份。”
寒野原冷笑一声,绕过红笼女,自行前去。
这是寒野原第一次与红笼女交谈,却让他陡生出一丝熟悉之感,在一脚踏入黑暗诡异的甬道时,他冷不丁地想起编钟。
前几日,寒野原和编钟一起赶到无极峰脚下,恰巧撞见司辰用他那把木剑在大石上画字,公输梧和司辰在一起,已然不用操什么心。
寒野原心中放不下连晋刺杀梅无极一事,欲返回教中查问,便对编钟说:“我另外有事,你且留下,和他们一路回。”
编钟当时的神色令野原回想起来颇有些惘然惆怅。
总算行至一较开阔处所在,粗壮的树干无端悬于眼前,五人难以合围,树根盘根错杂,浮出土壤,几缕白光从头顶的巨石缝间倾洒下来,洒向地面以下的洞穴、洞穴旁的排水槽。
寒野原背靠大石桌坐在石凳上,赏玩虬根曲绕、恣意如游龙的树根。
不一会儿,自野原眼前的穴口走出来一位提了水壶的红衣男子,寒野原见到他立即迎将上去笑道:“如今他成了亲,我们都得放尊重些,易之你看你,随意进出他的住处,他娘子不介意吗?”
“只他一人住。”许是在洞内呆惯了,鲜少见过阳光,白易之的脸煞白煞白的,无甚血色。
“不在?”寒野原在阴暗中看白易之,感觉在看唇红齿白的白面妖精,“罢了罢了,不管他!我这有好消息。”
白易之提着水壶在原地不动,并不问什么消息,等寒野原说。
寒野原道:“陈慈治樊惊治了这么久也没治好,不过,我近来得知有人受你一掌后自己给自己疗伤,好了!这可是第一个能在你掌下痊愈的人,你猜是谁?”
“谁?”
“无极峰的苏千。”
白易之略微笑了笑:“这算什么好消息。”
穴里的人听见外边说话声,唤了一句,寒野原立即冲进去。里头连横正在沐浴,寒野原凑上前闻了闻气味:“你受伤了?泡药汤做什么?”
连横睁开双眼:“泡着玩儿。”
“哦!”
“有日子没来了吧,有事?”
寒野原:“贾家千金呢?”
“金家,和金家千金作伴去了。”连横把脖子缩进水下,“连教腹地,岂能说进就进?得空了,你帮忙问问康虞,我倒是很想知道,我娶贾花樱对她有什么好处!”
“我也问你个事,连晋在武林大会上刺杀梅无极你知道吗?”
“梅无极被囚禁在教中,又让他给逃走了,事出突然,又牵涉极广......我那个爹嘱咐连晋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梅无极死了,不知他为何要那样做,然则,武林大会上现身的那人根本不是梅无极,是有人假冒的。”连横转瞬反应过来,“你刚刚是在跟我讲条件?”
寒野原笑嘻嘻走近浴盆:“不敢不敢,谁让你总瞒我。”
“我瞒你什么?”
“依你的个性,绝不会听伯父的话娶贾花樱,你明知道伯父是教康虞唆使的,可你半点反抗都没有,铁定你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说。”
“如果我说我和康虞之间你选一个,算是太难为你了,你绝不会背叛我,我也不忍心看你在当中难做,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连横叹了口气,“至于贾花樱,我原是想,用她逼贾涧说出他和康虞之间的秘密,康虞实在太奸,伏牛山上那点事我早知道了,我就想知道伏牛山上铸的剑去了哪儿,贾涧是个榆木脑袋,剖开肚皮挖不出一丁点东西,是不是贪婪的人都蠢得要命?你看贾涧,全副身家都在康虞手上,没留给自个儿半点退路。”
寒野原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难道要表明心志跟连横说愿意帮他对付康虞吗?她可是娘的妹妹。
连横:“我不说,是我不想骗你,不是让你越发不信我。”
野原一愣:“好了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我给你擦擦背。”
连横将头发撩至身前,弓起上身。
野原拿下屏风上垂挂着的白巾,蘸上浴盆里的药汤,在连横背上来来回回给他擦洗。
见野原不慎湿了袖摆,连横道:“浙江送来些丝绸,我请人给你裁度了几件衣裳,回头你试试合不合身。”
野原:“我一个大男人,要那许多丝质衣裳做什么?”
“都是贴身衣物,你不外穿,里面穿这个舒服些。”
野原:“伯父老说你目中无人,他不知道,你也会如此细心待人。”
连横轻轻一笑,不言语。
“司辰回来了!”野原突然笑出声,像是费尽心机憋了好久、偷偷摸摸攒下一个大惊喜,最终实在忍不住分享出来。
“我知道,你还记得我在邓州跟你说我见着一个人,没想到这么快,你俩就碰上了。”
“这次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寒野原的语气变得生硬。
“我怕那些人想杀他灭口。”连横显得有些压抑,“我不知道能不能瞒得住,尽量吧,我不希望让某些人知道他回来。”
“包括我?”野原扔弃白巾,不给连横擦了,自己去倒茶喝。
连横侧过身体:“好好的,生什么闷气!”
“我去看伯父。”
“别去!”
“怎么,你们父子俩又吵起来了!”野原抄起手笑,“也不知你们有什么嫌隙,吵了十几年还没完!他一心痴迷于武学,我去了反倒扰他清修,不去也罢......”
白易之站在洞口:“教主那边传话来了,请总舵主过去。”
“你和他向来生疏,突然找你做什么?”连横用不解的眼神看向野原,“我同你一道去。”
野原耸了耸肩,也很莫名其妙。
连横:“我要更衣了。”
野原“哦”了一声,自顾自坐在一边,连横只好当他不存在,起身更衣。
复又进入黑暗诡异的甬道,再往里走,把守的人愈发稀疏,愈是阴凉、森然。转而踏上通往地下的石阶,壁上悬着些潮湿的水珠,石阶越来越窄,窄至侧身才能前进时,关口前面,有一巨蟒正迎头吐着信子。
巨蟒仿似受到谁的召唤,扭头滑走了,不知所踪。
连横跨出窄口,野原随之。
脚下踩的皆是寒冰,冰气一缕一缕涌上洞顶,借着寒冰反光,倒也不是十分黑暗。
“来了。”连纵合正在寒冰床上打坐,话音萦绕一丝沁入心骨的凉。
“连伯父。”野原恭恭敬敬行礼。
连纵合睁开眼,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算是应答,他的目光飘飘缈缈,淡淡扫了一眼连横。
连横面无表情地负手立着,目无一物。
连纵合闭上眼:“你们这些年轻人,见识短,容易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过分相信自己,以为自己做什么事都绝对正确。”
野原不知所以,瞟向连横。连横活像一尊充耳不闻的石雕,挺立且坚硬。。
“一旦有了点自负的筹码,就想对着干,又哪里知道自己是多么可怜,多么可笑呢!”连纵合挥挥手,“去吧!”
野原走过来时的路,抖落鞋面上的冰粒,不晓得自己来这一遭是干什么,他闷闷地往前走,不搭理连横,他知道刚刚连纵合的话是说给连横听的,他是个被当面蒙在鼓里的人。
半道碰上迎面而来的红笼女,红笼女没看野原,也没看连横,径自侧身而过。
不知怎的,害得野原愈加郁闷了,野原猛地停住脚步,回过身道:“罢了罢了,你们的事我并不想掺和,我这就离开,待不下去!”
连横怔怔地看着野原,笑了。
“我在生气,你还笑!”野原转念想到连横从来都不爱笑,好不容易笑一笑也就不同他计较这笑合不合时宜罢,便继续朝前走。
连横:“你要走,不如先与我畅饮一夜,我得了几坛好酒,窖在树根密集处......”
野原立马揽住连横肩膀,连声叫好,恨不得即刻飞身去扒树根取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