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站在巨型十字路口的正中央,红绿灯正在倒数着变换颜色的时间,此时依旧是红灯状态,行人止步,车来车往。
这也意味着,站在交叉口中央的身影就被困在了车阵之中,川流不息的车辆汇聚成为一道乳白色的流线,一条接着一条,交织成为一张棋盘格子的模样,编织成为一道牢笼,将霍登的脚步锁在原地,无法动弹。
“怎……怎么回事?”
霍登有些慌张又有些困惑地原地转身三百六十度,环视一圈:
尖锐的喇叭声如同象群长鸣一般,刺耳的尾气无处不在地汹涌而至,密集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填充着视线的每个角落,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将天空与地面连接起来,与车流线形成纵横交错的棋盘格子,无处可逃。
一切线条都是模糊的,无法勾勒出汽车和高楼的具体模样,也无法描绘出人脸的五官轮廓;但一切景象都是真实的,嗅觉和听觉各自分别构建出来的印象交汇在一起,栩栩如生的画面似乎就正在突破视觉迷雾。
团团围住。
扑面而来。
惊愕过后的激动和喜悦牢牢抓住了心脏,猛地收缩,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大脑瞬间陷入短暂地当机,于是只能屏住呼吸、呆若木鸡地瞪大眼睛,试图通过视觉捕捉到清晰的线条和轮廓,构建出准确画面,进而向大脑发出确切的信号:
他,回家了。
他真的回家了。
熟悉的机动车、熟悉的天际线、熟悉的人山人海,甚至还能够看到熟悉的汉字,无处不在的亲切感让脉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欢呼声死死地卡在喉咙里,呼喊不出来,只是竭尽全力地试图瞪大眼睛,将周围那一切熟悉的景色收入眼底。
但是……看不清楚。
所有一切都笼罩在云里雾里,只能捕捉到模糊的线条,整个世界全部由纵横交错、粗细不均的线条构成,就如同铅笔绘制的铅笔画一般:
用简简单单的直线来描绘场景,却因为学艺不精而不够形象生动,缺少弧线和曲线的画面也略显单调;整整齐齐的线条也缺少灵活应变。
应该还停留在初级水平。
呼啦啦。
那些色彩就开始褪去,那些线条也开始淡化,栩栩如生的铅笔画似乎因为拉开距离而暴露出了真实,形象生动的场景立刻就变得生硬起来,如同一片浓雾滚滚而至,紧接着化作黑白线条逐渐褪色消散。
最后就只剩下空白。
宛若混沌般的空白。
轰!
整个大脑一阵抽痛,霍登死死地闭上眼睛,意识瞬间清醒,所有精神触角和元素感应全部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右手前臂之上,冰冷的触感激起一片鸡皮疙瘩,朝着大脑蹿过去。
一个寒颤。
整个人就彻底清醒过来,深深的疲倦感席卷而至,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疲倦感悄悄地缠绕住了脚踝,四肢的力量都松懈下来,整个人就这样瘫坐在椅子上,好像脊梁柱都被抽走一般,完全崩塌下来。
虚幻。现实。
现实。虚幻。
其实,家乡的那些现代景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够勾勒出清晰轮廓,却因为内心的迫切与渴望,而不管不顾地选择相信,那种狂喜与兴奋瞬间击中灵魂,以至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反过来,岩渊的周遭环境是如此清晰又如此真实,五感打开的世界一清二楚地推陈开来,但发自内心的抗拒,却让大脑条件反射地否定现实,闭上眼睛沉浸在虚幻的美好之中,拒绝相信残酷的现实。
人心,就是如此错杂又如此简单,每个人都只是心甘情愿地相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线,比想象中还要更加淡薄,稍稍一个晃神,可能就在两个世界之间交错,继而迷失自己。
以霍登现在的能力与实力来看,还有霍登对灵能的理解与运用来看,根本就不足以构筑出一个真实可信的幻象。
不要说全景了,就连一个物体或者一种情感都依旧困难,这也是幻象到最后只剩下一堆直线条纵横交错的原因——
依旧只是“简笔画”,而且是最基础的那种。
但是,深陷冥想状态的霍登却触碰到了灵能的某种特别境遇之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就以一种虚拟的手法完成组建,构筑了霍登对于梦境和幻象的初步想象,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地短暂出现了画面。
这……可以算是顿悟吗?
霍登不太确定灵能者是否拥有顿悟这种说法,但他刚才确实进入了一种恍惚而深刻的状态,仿佛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所有大胆而疯狂的想法井喷而出,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渴望。
这是否等于证明了“筑梦师”的可能性?
灵能者的职业没有束缚也没有规定,浩瀚如海洋般的理解与诠释逐渐发展出不同的职业体系和种类。
自然,筑梦师也是其中一种可能。
也许,霍登需要进一步前往岩渊图书馆查阅资料,全方位地完善自己的想法与构思,并且尝试演变成为现实,最终寻找到专属自己的路径,通往“黎明之树”的顶端,看看他能否打开众神国度的大门——
然后,回家。
不管菲洛子爵私邸的秘密能否解决,霍登寻找回家之路的想法都不会动摇,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决定。
谁知道呢?说不定灵能者可以成为解决问题的另外一个答案。
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此时此刻,霍登需要休息,他需要好好地休息,精神深处的疲倦感汹涌上来,无法抗拒,眼皮子都根本抬不起来,只是半闭着眼睛,摸索着爬上了床铺,甚至没有来得及脱掉鞋子,就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是来自灵魂层面的倦怠,以他现在的能力就试图构建整个幻象,即使拥有“顿悟时刻”,也还是太过勉强。
他需要休息,他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他需要彻底放松下来。躺下来之后,整个人就直接失去了意识,甚至在睡梦之中都能够感受到那股深深的疲倦,然后他就开始做梦,一个接着一个梦境,停不下来。
他也有些不太确定,刚才的冥想是梦境吗?关于家乡的构想关于筑梦师的创意,全部都是一个梦境?
然后在梦里,他又再次看见了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