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仲稍作休息,那东方居然已经发白。他和阴长生不知不觉的纠缠了一夜。
天光大亮之时,门外传来叩门之声,小兰的声音道:“仲哥哥。”
方仲亲启房门,只见小兰巧笑嫣然的站在门外,手中托着一只食盘。盘中装着两个精致点心,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粥。方仲歉然道:“又烦兰妹操心,以后不必如此。”
小兰笑道:“是我愿意的,只要看着仲哥哥亲口品尝小兰做的饭菜,比什么都开心。”
小兰进屋后把食盘放下,单手支颐,靠在桌案旁看着方仲一旁喝粥。方仲初时只顾低着头吃喝,不久便即发觉小兰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自己,觉得有些异样,问道:“兰妹,有心事么?”
小兰点了点头。
方仲忙道:“是什么事,告诉我,我为你作主。”
小兰定定的看着方仲,眼圈一红,略显哀怨地道:“仲哥哥,小兰没有旁的亲人了。”
方仲道:“我知道,所以我也放心不下你,红姨随着雷庄主行踪不定,也不是个安稳所在,故此没让你去。”
小兰摇头道:“就是安稳了,我也不去红姨那里。”
“莫非兰妹有自己的打算?”
小兰轻咬嘴唇,说道:“小兰不是个想见多大世面的人,只求平平安安的呆在僻静之地,没有风吹雨打,与世无争,就这样坐到老,一辈子不用提心吊胆就够了。”
方仲笑道:“这又何曾不是我所想要的,想起儿时场景,还是那时最美。”
小兰道:“可是仲哥哥你不觉得如今你已经越走越远了吗?”
方仲愕然道:“何以见得?”
小兰目中隐含泪珠道:“仲哥哥是玉虚宫弟子,早已不知经过了多少场厮杀,风雨飘摇间哪来的平安可言。便是前日你陷入丰都神宫之后,我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好怕,怕就此后只剩下自己一人活在这世上。”
方仲安慰她道:“你仲哥哥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又怎么会丢下你一人呢,就算我一时不在你身旁,郑门主他们也会替我悉心照顾你。”
小兰落泪道:“我不需要旁人照顾,仲哥哥,答应小兰,别丢下我一个。”
方仲见她说得严重,心中也颇为感动,上前扶住她道:“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
小兰埋首方仲胸前,低语道:“仲哥哥,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出去了好不好?”
“留在这里?”
“是啊,这里是天师道的地方,小兰经过这几日的观瞧,发觉它自成一派,势力十分雄厚。况且门下之人虽然自称什么鬼卒鬼吏,其实人人和蔼,相处极洽,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若是鬼也如此,小兰宁可做鬼也不做人。”
“傻瓜,哪有人不做,做鬼的道理。”
“做人有什么好?多少*无法满足,或悲或痛,无一不是一种煎熬。小兰受够了,不想一直都这样下去。”
方仲道:“兰妹既然喜欢此地,我与大祭酒马武说一声,把你留下吧。”
小兰把脸一仰,脸庞上泪痕未干,惊喜地道:“那么仲哥哥也不走了么?”
方仲摇头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恐怕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小兰的脸上笑容消失,淡淡道:“仲哥哥只想留下小兰一人!”
方仲道:“我会常来看你的。”
小兰本来有些潮红的脸色迅速消退,黯然摇头,缓缓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出门外,连食盒也不拿。等方仲追到门外时,小兰早已消失不见了。
转眼数日已过,这一日方仲正在调弄狰狞兽,新学了驭兽诀之后,二者心意相通,比往常操纵如意了不知多少,心中想到朝左时必然朝左,往右时必然往右,更难得的是方仲发觉只要一坐上狰狞兽后,一股战意便澎湃于胸,按耐不住的想一展身手。
方仲欣喜之下自然也不曾忘记了瑶鹰王所说,那狰狞兽是恶兽,容易影响人心性,不过一连数次驾驭,并无体会到这种感觉。或许自己的狰狞兽因为从小养大的缘故,野性早已消磨,故此不存在瑶鹰王担心的事情发生。
方仲从狰狞兽背上落下,远处有人道:“方道友,你师父回来了,大祭酒着我请你过去。”
方仲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天师道弟子在向着自己说话。
那人领着方仲来到北斗治治所那座高楼,进了大门,在大厅之中见到钱文义。钱文义风尘仆仆,似乎才刚回来,就急着要见方仲。
一见方仲,钱文义便道:“为师去了一趟青城山,打听到了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要听哪一件?”
方仲道:“都与弟子有关么?”
钱文义摇头道:“不是,只有一件与你有关。”
方仲沮丧道:“与弟子有关的多半是坏事了。”想来自己施展役鬼法的事一定传回昆仑,悬天真人知悉后定然大怒。
钱文义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回你却错了。这一次我去了青城山,原本是想写一封书信送回玉虚宫解释一二,谁知刚到那里便听得一件大事。周师叔与玄春子师叔败亡之事已然传遍天下,掌教真人已经知道了,特意派下天玄宫弟子下山相助。”
方仲道:“天玄宫的弟子也下山了?”
钱文义点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玉虚宫内委实派不出更多的弟子来了,这次率领天玄宫女弟子下山的不是续任宫主的二弟子无念,而是大弟子青衣仙子。这位冷仙子你也见过的,处事严厉,不讲人情,连我也要让她三分。”
天玄宫有四大仙子之称的人物,乃是按服色而分的青、红、白、紫四人,其中的白衣仙子已与巴文吉去了极西的雪域之地,如今只有三大仙子,而红服仙子沈玉清已出家做了道姑,续任宫主之职。
方仲道:“就算冷师伯率领着天玄宫弟子下山相助,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钱文义笑道:“怎么没有,因为在让天玄宫弟子下山的法旨之中,特意提起了你,说你不畏强敌,屡建奇功,各门人弟子当以你为榜样,振我昆仑派声威。”
方仲惊喜地道:“掌教真人真的这么说么?”
钱文义道:“为师还来骗你不成,不止如此,掌教真人还颁下另一道法旨,着玉机子师叔统领各路同道,并令师叔招你过去,另有重任委派。”
方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悬天真人不但不怪罪,还一力重用自己,莫非真的时来运转。
钱文义见方仲一脸的不可思议之色,笑道:“初时在青城派那里听到此事,我也与你一般,有些不敢相信,但后来亲自收到冷师姐的传书,才知这事是真的。冷师姐绝非信口开河之人,她说有那便一定有。为师仔细一想,便明白了掌教真人的良苦用心,这法旨之中所说的事就合情合理了。”
方仲道:“弟子不明,还请师父解释。”
钱文义道:“自从周师叔与玄春子师叔败亡之事传出,我昆仑定然声威大跌,当此时刻,岂能不竭力鼓舞士气,团结众多同道之人。掌教真人能够广开言路,不怪罪于你我,这便是他不得不去做的理由。你说此事对于你来说是不是好事一件,亏我还一直为你提心吊胆,想着怎样向掌教真人解释去呢。”
方仲到此方信这消息的确是真的。
钱文义接着道:“至于另一件坏事,就不关你我之事了,而是那华阳门的岳光祖终于把洛水城给丢了。”
“洛水城丢了?”
“不错,听闻此城经过一番剧烈争夺,那岳光祖一人就阻挡了魔教无数高手的追杀,才保得其余同道安然逃出魔掌,如今许多人都诚心佩服于他,他虽败犹荣,声望扶摇直上,已不弱于掌教真人了。掌教真人此时派出玉机子师叔,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不如此,门下弟子之中就再也寻不到能够力压岳光祖一筹的耆宿。”
方仲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司马明空之事掌教真人知道么?”
钱文义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也不知那司马明空有没回到洛水城。等见到玉机子师叔时,再提起此事不迟。他夜袭之事或许真是误会一场,大敌当前的时候,实在不适宜追究此事。”
“这就要去见玉机子师叔祖?”
“是,你赶快去收拾一下,我们就要离开北斗治了。”
方仲依言出厅,在半路上遇见金菊花,她朝着方仲一笑,便即端着一盆子热水擦肩而过,看方向正是去钱文义所住。方仲心道金姑娘真是心细,钱文义刚一回来,便就赶去伺候,这份心意当真难得,难怪连钱文义也忍不下心来赶走她。看到此事,忽然想起小兰在前几日的所为,那眼神与样子,与金姑娘又何其相似。
金姑娘是喜欢钱文义才如此,而小兰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一点故旧亲情才如此相待的么?
方仲一时想得痴了,直到木然走进房里,浑然不知身后跟着一人。
方仲刚欲关上房门,背后那人轻轻一推,门便关之不上。方仲这才发觉,一惊之下连忙回头,便见一人纶巾摺扇,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