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错，你这丫头倒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性子太柔弱了些。”
声音有几分沧桑之意，语气也有些冰冷。
以至于这分明是夸人的语句听起来却带着几分淡漠。
这话音一出，灵小兔真的变成了受惊的兔子，抬头四顾。
眼前忽然间青烟弥漫，未多时，雾气散开，从中渐渐露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妇。
那妇人满头白发，一根青玉般的发钗插在白发之上。
身形虽然矮小，但并未蜷缩，面上皱纹横生，看起来岁数已然不小，只有面颊两侧的颧骨，如光亮的苹果一般，颇为红润，看起来气色很是不错。
眼窝深陷，目光不含一丝情绪。
经过此前的一番争斗，灵小兔早已是草木皆兵，见她现身，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只是想到身后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俞子青，她本欲退缩的身形马上止住，伸开双臂护在俞子青身前。
“你是谁？”
灵小兔满怀戒备地看着眼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没有回答她的话，扫了一眼不省人事地俞子青，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你男人？”
“不……不是……”
“不是？”老妇人明显有些意外，“不是你男人，也该是你相好，否则你为何这般紧张他？”
“都不是……”灵小兔面色微红，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问道：“婆婆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是要作何事？”
“老婆子我是为你而来的。”那老妇人再次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直接回道。
“为我？”
“不错。”老妇人向着灵小兔缓缓行来，却不见裙角摆动，像是飘过来一般。
“没想到老婆子我寻遍半个妖界，竟能在这荒山野岭之处寻到如此有天分的女娃，看来此行是上苍助我。”老妇人古井不波的面上带起瞬间的欣慰嘀咕道。
只是转瞬间，面容再次恢复平静，冷眼看向灵小兔，不待对方开口询问，直接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寒梅老婆子的弟子了。”
“啊？”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灵小兔明显一怔。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刚见面才片刻功夫的老妇人竟然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位婆婆……您是要收我为徒么？”
“没错，跟我走吧。”
灵小兔更是诧异，下意识道：“可是，婆婆，这也太突然了些，我还没有想好呢，我……我不能跟你走。”
“老婆子说话，还没有人能拒绝，此事没有你考虑的份，休要多嘴，快些跟我走吧。”
灵小兔的小脑袋明显还有些懵圈。
这荒郊野外偶然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妇人，竟然开口就要收自己为徒，说起来的确有些太突然了些。
片刻后，她似乎反应过来，摇头道：“婆婆，我不能跟你走……”
“你敢拒绝我？你可知多少人想拜入我门下而不得？”
“啊？”灵小兔呆了呆，“婆婆你很厉害么？”
老妇人冷哼一声，似乎不屑回答这么个无知的问题。
灵小兔抿了抿嘴，道：“我虽然不知道婆婆是什么身份，但是婆婆愿意收我为徒，也是我的荣幸，只是……只是我姐夫他现在生命垂危，离不得人，在他清醒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那老妇人目光再次略过俞子青面上，冷笑一声：“不过是长的人模狗样，竟能让你这般倾心？看来你的心性还需要磨炼一番。”
灵小兔面上微红：“不是婆婆想的那样，姐夫……姐夫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势，我若是跟婆婆走了，岂不是太过无情无义，难道婆婆收我为徒，是希望找一个这般无情之人么？”
“好个小丫头，倒是伶牙利嘴，不过你能骗的了别人，能骗得过我？”
“不是这样的……”
“既然是在担心这个男人，那不如让老妇人帮你断了念想。”
说着便要对俞子青下手。
老妇人三言两语便要结果了俞子青，灵小兔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忙拦在俞子青身前，带着些许怒气道：“你、你住手！”
那模样却是一改先前的柔软之态，神情格外坚决。
老妇人看着她，复杂之色从眸子划过，良久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老婆子我看在你这女娃的面子上，饶他一条狗命，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要如何，才肯跟我走？”
“我……既然婆婆你这么厉害，有没有办法救回我姐夫？”灵小兔忽然醒悟过来，忙改为哀求道：“若是婆婆能救回他的性命，我一定听从婆婆的话。”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老妇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让开，我看看他现在状况如何？”
似乎是刚才这妇人要下杀手，所以灵小兔心中有些依旧有些半信半疑，迟迟不敢让开。
那妇人冷哼一声，忽然轻轻用拐杖磕了一下地，灵小兔惊恐地发现，自己全身再也动弹不得，那身子仿佛依旧不属于自己一般。
随着老妇人再次敲击地面，灵小兔才从禁锢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只听那妇人道：“我若真想杀他，不过是吹口气的功夫，你这般警惕又有何用？”
灵小兔也知她说的是实话，面红地微微推开半步，让出一点地方来。
老妇人缓缓走至俞子青身边，竟将那拐杖轻轻点在俞子青的手臂之上。
只不过仅是片刻就咦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
“真是奇怪……”
暗自嘀咕一声，老妇人探出二指，分别在俞子青的心脏和额头点了两下，面色古怪。
“你们此前经历过什么？”
老妇人头也不回地向灵小兔询问道。
灵小兔犹豫了一下，或许是想到适才她在自己面前展现的强大实力，也不多隐瞒，从头说了一遍。
“天妖？”
老妇人轻哼了一声，颇有些玩味地道：“本以为遇到个丫头就已经是上苍开眼，没想到这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到这，她停顿了片刻，道：“只可惜……这么好的资质，已经被人占了去，算了算了，反正老婆子我也不收男弟子……”
说着，她目光瞥向俞子青身旁漏出的那个布袋。
拐杖轻轻敲了一下地面，只见那布袋自行解开，随后露出里面一个虚幻的小小人影来。
只不过被一根玉绳捆绑住。
他一出来，便开始不住挣扎，看到面前的老妇人和灵小兔，更是面带惊恐之色，想要逃离出去。
“看来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也知道将这妖魂留住……”老妇人冷笑一声，随后似乎自嘲道：“也是，毕竟有人指点……”
灵小兔在一旁看着她自言自语，心中困惑不已，想要开口，又不敢打扰，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话。
那老妇人她左手展开，瞬间，那根玉绳松了开来。
那天妖惊喜不已，化为一道光影就要向远处逃去，可瞬间便像是撞在一道透明的墙上一般，嘭地一声弹了回来。
一道无形地牢笼将那天妖的妖魂困住，任凭他如何冲撞，也无法脱困，气急败坏之下，他冲着那老妇人面露凶恶，似在怒吼。
“区区天妖，也敢向老婆子张牙舞爪。”
她冷哼一声，那天妖的妖魂惨叫一声，竟然在灵小兔的注视下，化为了一团雾气。
好在那妖魂不过是一团灵气，所以倒没有什么血腥场面出现，否则灵小兔非要被吓坏不可。
“婆婆……姐夫他……到底有没有救？”
灵小兔见她沉默不语，略显紧张地问道。
“放心，有老婆子我在，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老妇人淡然道，“不过，你要答应我，救了这臭小子之后，你要老实跟我离开。”
“那婆婆能不能告诉我，我走后，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回来？回到哪去？”
“我……”灵小兔怔了怔。
“回到这小子身边？”老妇人的脸色拉了下来。
灵小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似乎看到她的面色不善，忙又改为摇头。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过可以回来？”老妇人冷声道，“跟我走后，过去的事你就都忘记吧。”
灵小兔闻言整个人呆在原地。
“当然，如果你自己忘记不了过去，老婆子倒是可以帮你。”
灵小兔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婆婆，我不……”
话未说完，那老妇人再次打断她，冷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我没有问你的意愿，如果你乖巧一点，我倒是可以救这小子一条狗命，再带你离开，如果你要是惹得老婆子心烦，那可就别怪老婆子心狠手辣了！”
说着，那根拐杖便作势要抬起点向俞子青。
“住手！”灵小兔大喊一声，委屈的泪水滚落而下，“我……我会乖乖听婆婆的话的……”
“这才是乖丫头，只要安心跟着老婆子我，凭你的天资，终有一日，这妖界再难寻敌手。”
灵小兔的态度，让老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咧嘴向她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
灵小兔心情早已是跌至谷底。
那种心情，让她无法言说，抹了抹眼泪，最后露出一个极度勉强的笑容，道：“婆婆，请你一定要救回他……”
“那是自然，我老婆子说过的话，自然会做到。”说着，她摆了摆手，示意灵小兔去外面等候。
灵小兔有些不太放心，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我若想对他动手，还会在意你的感受么？”
灵小兔闻言，垂着脑袋兴致缺缺地走了出去。
老妇人仔细打量了俞子青一眼，哼了一声似乎在自言自语道：“算你小子命大，老婆子我向来只管杀人不管救人，如今为了这小丫头才破例一次。”
她枯瘦的手掌伸出，在空中画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随后只见面前的空中形成一个小小旋涡，周围灵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附到旋涡之中。
老妇人继续嘀咕道：“日后，你们再不可有联系，若是敢去打扰她，否则，不管你背后有谁，我必教你永远消失！”
话音落下，老妇人将那被炼做一团灵气的天妖妖魂与聚集在一起的灵气合为一体，手掌凌空，猛然一握。
那灵气便被凝练成一滴拇指般大小的水珠。
被缓缓滴尽了俞子青的口中。
俞子青吞下“水滴”，异变陡生。
原本白皙的皮肤如灼烧的铁，慢慢变红，滚滚热浪从他体内散发出来。
随着身体不断灼热，已经红到透亮，只见一股由灵气正沿着他的四肢百骸不断游走，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乱撞。
昏迷中的俞子青面容已经扭曲起来。
老妇人却是神色如常，伸出手在他印堂，颤中，气海处三田连点数下。
随后手中拐杖横举，一道道气息从拐杖两头如瀑布般不断流下，冲刷着俞子青的身体。
那气息似乎带着极大的安抚功效，让俞子青的面容逐渐冷静下来。
…………
此刻的灵小兔在外面度日如年。
恍惚间不知度过多久，老妇人才从中走出，一如此前现身之时，面无表情，看不出丝毫情绪。
灵小兔忙跑了过去：“婆婆，怎么样了？”
“给你片刻时间到声别，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老妇人拄着拐杖淡淡地道。
灵小兔微微一愣，紧接着跑进来洞中。
俞子青的面色，比起此前，已经好了太多。
虽然依旧昏迷，但灵小兔能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身上焕发出的勃勃生机。
就像是在平常不过的小憩一般。
或许要不了多久，俞子青就能生龙活虎地站起来。
可是灵小兔知道，这个场景，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上俞子青的脸颊，感受着俞子青温热的体温，又想起自己刚才所做出的的承诺，不由悲从中来。
这一刻，她第一次感受到一丝恨意。
恨命运的不公。
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只兔子精，胆小而又柔弱，从不惹事，可是，为什么那天妖非要对自己下手，为什么要让爱护自己人遭受这般磨难，又为什么让这老妇人非要强行带自己离开。
药香谷的快乐时光，永远落在记忆之中。
花狸奶奶和月柔姐姐，还有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灵小兔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俞子青的身形映在她大大的眼眸中，将那点恨意驱除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伤心。
外面传来老妇人的催促声。
灵小兔咬了咬嘴唇，瞧瞧瞥了一眼洞外，随后俯身在俞子青的面庞上印了一下，转身跑开。
或许，这是她到现在为止，做过最大胆的事情了。
鸦鸣为深山添了几分寂寥之意，远处，老妇人带着灵小兔足不沾地地飘然而去。
只留下两人的话语声。
“丫头，你是不是内心在记恨我？”
“灵儿不敢……”
“呵呵，记恨就记恨吧，我不怪你，你是个好孩子，老婆子已经厌倦了炼制傀儡的日子……”
“婆婆，我走了之后，姐姐和姐夫他们会担心的……”
“放心吧，不会的，会有人为你传话的。”
“是谁？”
“何必多问，可能你再也没机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