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凡的脸皮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
杨规写信举报自己就算了,甚至落款还盖一人名章,拿英语刻的,要不是在武当见过这枚章,他还真认不出来。
但是肯定不能跟苍松承认。
“苍松师伯,您今年高寿?”张小凡看着苍松问道,“听我师父说,苍松师伯三百年前,就是青云出名的天才翘楚,那么到今年,有三百……三百三十岁?”
“三百六十二,怎么?”
苍松冷厉地看着张小凡,寻常青云弟子,光看他这一副鹰视狼顾的眼神,就吓得腿都发软,哪怕是他最宠爱的大弟子齐昊,碰上这种场面,也不免会心中打鼓。
可张小凡竟然还能毫不退缩地直面看着他。
“不应该啊。师父,咱青云不教文化课吗?”张小凡回头问田不易。
“噗!”
田不易差点喷出来,自己这小弟子是真的勇,但是他从一早就烦苍松这个拿张小凡当犯人的样子,跟弟子配合着说道:
“谁说没有的,你这几天在大竹峰不是上过吗?至于龙首峰嘛,可能弟子太多,大班教学的质量有点低下……”
“张小凡!”苍松怒吼道:“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你该当何罪?”
“啊?我不到啊。”张小凡一脸茫然,“您老是刑罚长老,这都不知道?师父,您知道吗?”
“嗯,这事儿应该是鞭笞十五,发配后山面壁五年。一再触犯、情节严重者,酌情递增,最高废除修为。”田不易点头。
“还得是我师父。”
张小凡给田不易竖大拇哥,“苍松师伯,您劳苦功高,事务繁多,可能不能很好地兼顾,要不刑罚长老这活儿,就让我师父帮您分担分担。”
“你你你……”苍松气的指着张小凡的手指头都在哆唆。
“害,您甭客气,我们是小辈,为长辈多想一点是正常的。”
张小凡抱拳拱手,连连推辞:“不用给奖励,不用赏赐九天神兵、天地灵根什么的,根本受不起,随便给点普通法宝就行。”
还是那句话,张小凡他爹是张学,而张学从小是跟着杨规长起来的。
他再怎么不喜欢自己老爹那德行,耳濡目染十年,那也是这方面的大师,论阴阳怪气,就苍松那两下子?
“诶,苍松师兄,我徒弟说得对啊,您老人家年高德劭,为门派操劳一辈子了,怎么还能这么累呢?我相信,道玄师兄也舍不得吧!”
田不易一句话还将道玄的军,“我是师弟,我还年轻,我都不到三百五,应该往我身上加一加担子。”
“我他妈的!”
苍松恨的眼珠子通红,本来还打算审问张小凡的,结果这小子一来,眼看自己的长老职务都要给撸了,“张小凡,你真不怕门规吗!”
“不是,我犯哪条门规啊,以下犯上?”
张小凡一脸无辜,“弟子我刚入门不久,对其他峰的情况不甚了解,就询问一下我师父,请求师父解答,这也能算目无尊长?师父,弟子询问问题,让您感到很冒犯吗?”
田不易一张胖脸乐的跟屁股似的,“不冒犯,一点都不冒犯,谦虚好学,这是好孩子啊!你不懂就多问点,即便师父不会,这不苍松师伯还在呢吗,他会给你解答的!”
“我杀了你俩!”
苍松在这师徒俩一唱一和之下,终于没忍住,“仓啷”一声,反手从身后把剑抻了出来,寒光闪闪地对着张小凡。
“啊?苍松师伯怎么还带着仙剑法宝上通天主峰啊。”
张小凡一脸害怕地躲到田不易身后,“在掌门大殿里动刀动枪,这个犯门规吗?”
“哎呀卧槽!”
苍松气的眼前发黑,恨不得一剑劈碎了张小凡。
却见一张太极图顶在了自己的仙剑上,太极图后是道玄那张包满绷带的脸。
“苍松师弟,过了。”
“掌门师兄,我,我是……”苍松脑子一木,不知该怎么解释。
“好了,说事儿,说完赶紧散了。”
道玄也没追究这个,这说不上是苍松的错,修道之人随身带着法宝也不算什么,本身就是他急召,不带法宝,难道还指望六位首座腿儿着上通天峰?
但是不同于刚才的水月,苍松对个刚入门的十岁小孩拔剑,属实是太掉价了。
说出去青云门得让人笑掉大牙。
虽然说“竹涛”被毁这事儿,已经让同行笑掉大牙了,苍松这事儿再传出去,不知道同行还有没有牙可掉。
或许这就是青云门能独占鳌头的方式,笑死同行也是死啊。
“苍松师伯,弟子想问,就这纸上,一没落款二没签名,您从哪看出来这叫实名举报的?”张小凡拎着信纸说道。
“这,这是,这是西域人的文字……”
苍松支支吾吾说道。确实,英文跟波斯语、拉丁语字母长得都差不多。
拿英语刻章,就是杨规浪催的难受,闲来无事搞出来的,别说青云门的人,武当都没开英语课呢。
“啊,西域文字,这么说,苍松师伯在西域有熟人了?”
张小凡点点头,“弟子才疏学浅,井底窥天,不知天地之大,不晓世事之宏,这西域有什么门派,弟子还真不知道,只是听说魔教的蛮荒圣殿在那……”
“我他妈!”苍松差点气炸了,帽子是这么扣的吗?“张小凡,你敢诬陷师长?”
“诶,什么诬陷,刚才我就说你是魔教的奸细,是我告诉我徒弟的,怎么了?”田不易一边笑一边站出来护犊子。
田不易笑的,本来那跟气儿吹起来一样的大肚子,现在显得更大了,好像稍不留神,就会笑破了肚皮。
他本来对张小凡这个木讷的蠢蛋没什么好感,现在这一番配合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七弟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不就太极玄清道进度慢一点?
慢就慢去呗,能怼苍松就行!
他道行低,修行慢,难道我老田道行还低?修行三百多年,这一身本事不用来保护徒弟,还用来干什么?
大竹峰有他撑着,就不需要弟子们自己动手。
苍松急的满头大汗,脸色通红。没办法,他真的是魔教奸细。要是杨规在这,一句话就能概括,“急了,他急了!”
“哼,一出闹剧,无趣。”
水月率先看不下去,这一群男人这德行,冷哼了一声,转身御剑飞走了。
“咳咳,那什么,我丹炉里炼着丹呢,再不赶紧回去,得烧糊了,掌门师兄,告辞。”曾叔常也咳嗽两声,御剑冲天飞走。
“啊对,提醒我了,中午没给弟子留饭,再不回去他们得饿的嗷嗷叫,告辞,告辞。”商正梁也找个理由跑路。
“呔!哪来的妖人?敢上青云门作乱,给我留下,别跑!”天云一边喊着一边出门,也一溜烟跑了。
整个玉清殿,就剩下田不易带着张小凡,跟苍松大眼瞪小眼。
“走吧!”
道玄没好气地说道:“还指望我留你们吃饭?”
“哼,你们就作吧!田不易,你可还记得三百年前的万师兄!万师兄若在,你敢这么上蹿下跳的吗!”
苍松黑着脸怒视田不易,侧面冲道玄拱了拱手。这把没干掉张小凡,反而自己还受辱不轻,当真赔本。
田不易一听此言,脸色也垮了下来。
“掌门师兄,告辞了。”
道玄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显得喜滋滋的,“告辞,告辞,回去好好教徒弟。”
其实道玄没什么恶意,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万剑一刚给他的九把九天神兵,没忍住笑容。
但看在苍松眼里,却更是道玄暗害万剑一,图谋掌门的铁证,让他怒不可遏。
他一言不发,转身御剑飞走,田不易也带着张小凡离去。
张小凡路上问道:“师父,那位万师伯是谁啊?我看苍松师伯一提到他,整个人都变得正常了起来。”
“他啊……”
田不易看着远方的飞霞云海,脚下的虹桥翠屏,胸中不由一股怆然,“他叫万剑一,曾经是整个青云门,最惊才绝艳的弟子,后来……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故去了。”
“啊?”
张小凡下意识疑呼一声,随即赶紧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好家伙,万太师叔还是青云出身呢!
张小凡想起武当那个总被占课,永远在生病的万老师,心中不由对青云门的智力产生了怀疑。
就这还惊才绝艳呢?
青云门是真没几个正常人。
“没意思。”
“很没意思。”
与此同时,站在青云山云端之上往下看的两个无良老妖怪,纷纷失望地摇头叹气。
“你说这道玄也是的,线索都糊在脸上了,多问一句他就得露馅儿,他居然不问了。”张学泄气地说道。
“青云门嘛,很正常,这门派就是这么无聊,也就适合你家小凡进去,跟咱们武当这种每天充满新奇,充满活力的门派怎么比?”
杨规也摇头叹气。
这让张小凡知道,非得骂街不可。
充满新奇,指每天不知道会冒出什么样新的补课模式和占课模式,每天都要猜猜今天的体育课上哪门主科;充满活力,指哪怕人已经卷死了,也能被杨规复活。
这样的狗门派,谁爱待谁待,反正武当掌门太孙是不乐意待。
还是青云门好啊,虽然有苍松这样的魔道妖人,至少没有想死都死不掉的危险。
到底是亲儿子,总不可能坑了一把没成功之后,再继续去坑,直到被坑杀为止。
杨规跟张学两人兴致缺缺地回到了武当。
“张学,你爹掌门之位做了很久了,接下来你接任掌门怎么样?”杨规说道。
“不接不接,掌门有啥当头,齁没意思的,一点自由都没有,你看我爹都变态了,每天唯一那点乐趣,就是抓教师们的考勤,以扣他们工资为乐。”
张井最终也只到硕士研究生为止,因为武当的规矩是想要毕业,必须独创一门功法或法门,查重率还不能超过百分之十。
张井遇到杨规和张三丰前,已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农家男人,他的思维和三观已经定型。身体资质可以修改,但思维方式很难。
尤其张井还是一直被张三丰教导的,更难以跳出这个思想的藩篱。
最终也没能拿到硕士学位,也即是说,现在让他催动诛仙剑,也是会被反噬的。
这也正是杨规要亲自带张学的原因,重症用猛药,必须要用一点过于离经叛道的方式,才能让他们这种保守压迫的古代普通百姓,跳出原本的思维来。
但无论如何,张井此生的天资已经到头,因此他每天只能靠种花养鸟来养老,虽然距离他的生命大限,刚过去十分之一,但在张学看来,已经是死气沉沉了。
“知道你就有空多陪陪你爹。”
杨规拍了一下张学的头,说道:“我打算从二代武当掌门开始,每一百年换届,内部选举,本科毕业,哪怕应届生,都有资格参选,这样才能保证武当的活力,你竞争一下,带个头也好。”
“哎,行吧。”张学有点不情愿,“我还有一门功法没创完呢,太师叔,我是真想做科研道路,解析天道创立新功法多有趣,管理门派真的无聊。”
“让你做就做,废话那么多,再说咱是选举,你还以为你稳了?”
“我,我诶!”张学立马不服气,“除了您二老,武当唯一一个博士学位获得者,连周师叔和万师叔都不如,他们会不选我?”
“我觉得要是参与选举,首先你儿子就不会选你当掌门。”杨规一句话给张学干的没了脾气。
“太师父真的很无趣,把我爹都教坏了,太师叔,您老多影响影响他不行吗?”张学抱怨道。
“我还没影响他?我跟他快五百年的交情了,他这现在都算不错了,你知道他最早教出来那七个弟子啥德行吗?”
杨规撇嘴道:“娶了个妖女,在天下人面前自杀,完后还把孩子给弄丢了,哎呀,惨不忍睹。”
“是吗?”张学震惊地说道:“还能有这种大蠢蛋呢?”
“那可不咋的。”杨规来了兴致,“按照本来的逻辑,他大徒孙,哎,就跟你差不多,是个舔狗,为了个娘们,把七师叔都给鲨啦!”
“哎呦,舔狗得死啊。”
张学一脸痛恨,娘们这玩意不就跟个厕所似的?有需要了就去上,上完了就出来,对杨规和饱受杨规教导的他来说,舔狗就如同是为了呆在一间装修好看的厕所里而拒绝吃饭一样离谱。
“何止啊,到了连人家娘们的手都没摸过。”杨规对这点特别自豪,跟他有瓜葛的女人,最次也抱过,比宋青书那是强得多了。
“啧啧啧,丧心病狂啊这简直。”
“可不咋的,就说那老小子自己,讲什么道德仁义,都差点让个小渣渣给偷袭致死,哎呀,那叫一个险死还生啊。”
杨规越说越眉飞色舞,张学也越听越上头。
“我跟你说,这老小子就是个舔狗,他自己……”
突然好像天地变色,整片天地都成为了黑金之色。
“我跟你说啊,老张这人,好啊,他自己那就是古往今来绝代宗师。”
“嗯嗯嗯,太师叔说得对,我太师父那简直是天资绝代亘古一人,可了不起。”
此时张三丰缓缓走了过来,映衬着背后铺天盖地的太极图,慢吞吞地问道:“有人在说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