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南口镇。
长夜漫漫,孤独的人夜更长。
街上早已空无一人,广场上的石碑孤零零矗立在那里,凝视着这孤零零的南口镇,孤零零的人站在石碑前。
月未满,洒下的光华带着寒意,照在石碑之上,阴影中的人不知站了多长时间,好像已与石碑融为一体。
千楹酒馆那盏似乎从不熄灭的灯光已然成了南口镇的一个象征,曾有人问过吕二娘,为什么要彻夜点燃烛火,吕二娘的说法是想给那些深夜无家可归的浪子一个温暖的藉慰,毕竟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驻足。
但也有人说,吕二娘是在等一个人,一个让她放不下的人。
吕二娘很神秘,她是南口镇四个不能惹的人,但为什么不能惹,没有人知道。
孤零零的人就这样一直盯着吕二娘那盏不知为谁点燃的烛光,一动不动,就像他旁边孤零零的石碑一样。
夏天启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自己会这么黯然离开南口镇,像一个逃兵,更想一个懦夫,短短的几个月之间,他从天堂跌入了地狱,夏家也从繁荣走向了衰落,夏中举死了,他也马上离开,就连夏小美和陆伯也不知所踪了,夏家现在没有一个姓夏的人了。
今夜的路依旧是昨日的路,今夜的夏天启还是夏天启,但却并非是昨日的夏天启,他已没有了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与那种骨子里就有的自信。
“伯父。”夏天启走到石碑旁那个人的身边。
这个在蓬云寺救他的人,当年在肖家庄后墙悬崖边将肖煌候和叶雪母子逼下悬崖使用阴毒剑之人,正是传说死在墨玉手之下的夏中贤。
或许应该叫白中贤才对,在蓬云寺夏中举临死之前曾说过,夏家其实就是以前的白家,白连山的白家。
夏中贤看着远处千楹酒馆的灯光,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牌,轻轻抚摸上面那朵精致的梅花,回忆起当年的往事,良久以后才慢慢将其放入怀中。
“都处理好了?”夏中贤问道。
夏天启点了点头。
“走吧。”夏中贤干柴一般瘦弱的身体在宽大的黑衣之中就像是幽灵一般,他不但剑冷,声音更冷。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样千楹酒馆的烛火,忽然双手抱胸,身体一阵颤栗,痛苦的弯下腰,剧烈的咳嗽好像要把肺呕吐出来。
“伯父,您?”
夏中贤将外衣脱掉,指了指自己的后肩,夏天启帮着解开内衣,露出了夏中贤瘦骨嶙峋的后背。夏天启不看则以,看见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惨白的月光照不到阴影之中的夏中贤,但夏天启也清清楚楚看见他肩头之上那个黑色的手印,只有墨玉手才能留下这样的手印。
“放点血。”夏中贤此时已然停止了咳嗽,但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夏天启拿着匕首轻轻的在黑手印之处划了一道,黑血伴着微微腥臭流了下来,同时好像抽离了生气的夏中贤又活了过来。
“这么多年了,肖煌候的剑依旧那么犀利。”夏中贤穿上了外衣,瞬间从病态的老者变成了阴冷的幽灵。
在蓬云寺动手之后,他已经有点压制不住体内的寒气了。
“墨玉手的寒气已然侵蚀到五脏六腑,我时间也不多了,抓紧找个地方,传给你之后我也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您如果把这身寒气内力给了我,您的病是不是就转好了?”夏天启道。
夏中贤摇了摇头,这墨玉手必须从幼年之时练起,让寒气随年龄成长慢慢适应身体,他成年以后才开始练习,寒气必将反噬。
“不可能了,这寒气是病因,也是本源,活着受罪,没了也就死了。”夏中举叹了口气。
“伯父,既然这样,还是另想办法吧。”夏天启道,他看着夏中贤的样子,有些担心自己吸收了这种内力之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什么?你怕了?”夏中贤忽然厉声喝道,宽大的黑衣顿时鼓了起来,像一只愤怒的恶鬼一般盯着夏天启。
“伯父,侄儿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哼,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的,如何能成器?你并不是一个心软之人,遇到了点挫折就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我看你并非是怕我死了,而是以后怕成为我这个样子,你不要忘了,你是白家的后人。”
夏中贤的目光如两把利剑直刺夏天启的心底。
“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的内力经过经脉多年洗练,阴毒早已被吸收得差不多了,不会给你带来危害,只要你吸收了我的内力,你的墨玉手就大成了。”
夏天启松了口气。
“可伯父给了我,您不就...,我从小修习墨玉手,如今已有小成,如果有伯父的指点,再有几年也可以成了,非得用此法不可么?”
“这墨玉手出自当年的墨家,墨家以魔魂剑和墨玉手冠绝江湖,这两种上乘武学固然厉害,但也难以学成,墨家会的人也很少。魔魂剑就不用说了,墨家后人基本就无人练得此剑,这墨玉手即使从小学起也难以大成。”说到这里,夏中贤顿了顿,这些祖辈的往事至今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了,他真的应该讲给自己的后人听听。
“墨家人之所以嗜血成性,阴狠毒辣,可能真的与掌法此有关,墨家当年将漠北弄得血雨腥风,我白家与连家联手灭了墨家,也算是逼不得已而为之。据说我白家先人看了这两种武学之后,认为其非但难以学成,而且不可学,所学之人最后必将非疯即魔,所以就将此其销毁了。那时我白家如日中天,家传武学也不比这两种差多少,没必要冒这个险学他墨家的武学,可后来家道中落,被连家和洛家所害,家传也没有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非疯即魔?”夏天启道。
“这么多年我早已琢磨出修炼墨玉手的方法,即使从小修习也难以大成,如果想真正融会贯通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找牺牲一个人做嫁衣,这个人修习墨玉手之后将内力传与第二人,这第二个人就可以修成墨玉手,墨家之所以难有人学成,是因为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嫁衣。”
学武之人谁又愿意把一生的修为传给别人,这比要他们的命还难,何况做了嫁衣之后命也没了。
“伯父,我有一件事不明白,您肩头上的伤是墨玉手吗?”夏天启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
夏中贤点了点头,夏天启脸色一变,看这掌印,出手之人的修为肯定在他之上,没听说除了他们夏家人,还有其他人会墨玉手。
“何人所为?”
“并未其他人,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