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晴。
见碑前香案已摆好,空旷的广场周边人头攒动,但很安静。
“岳家五虎到了。”人群中有人低语。
“柳三叶。”人群中又有人惊呼。
来人三十来岁年纪,一袭黑衣,面色有些苍白,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没想到他还活着。”
“能在鲁东派三次追杀下安然无恙的人,怎么能轻易死啊。”另一个人低声回答。
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久未蒙面的江洋大盗,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仗剑江湖的不羁浪子,漠北的江湖很多人这一天来到了这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何况这些人,一个英俊的少年恶狠狠的盯着一个独臂大汉的背影,握剑的手已青筋爆出,旁边的老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少年也知道多少年来没人敢这一天在这里出手。
辰时,夏家的人到了。
夏天启和夏小美一左一右陪着夏中举,自从夏天启主事夏家以来,夏中举就很少露面了,夏中举老了,江湖中人都认为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人有一件事是必须相信的,就是不得不服老,听说老了的夏中举居然信起佛来。
“一山还没消息么?”夏中举有些担忧。
“还没有。”夏天启摇了摇头。
夏小美的出现吸引力大部分人的目光,夏小美眼光扫过人群后却有些失望,丁风并不在人群中。
人群中闪出了一条路。
一个文弱书生,面色清秀,穿着很文雅,长剑随意的挂着腰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但这里的人没有人敢轻视这个年轻人,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伤害也没有,但骨子里却有一种气度,只有那种长期手握大权的人才能有这种举手投足间的从容淡定。
“世伯,小侄有礼了。”司马文山恭敬施礼。
“文山,你父亲没来么?”夏中举面色一沉。
“家父最近身体不太好,特让小侄前来。”司马文山不紧不慢的说道。
“文山兄,司马前辈无恙吧?”夏天启道。
“多谢夏兄关心。”
夏中举看着司马文山,不由得暗自点头,司马长空退居幕后,司马文山接手司马家族。从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年轻人的底细,很少有人看到他出手,很多事情不用出手就能解决更可怕。
夏天启知道此人日后是自己最大的劲敌,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人,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长青帮帮主谢开先。
所有人都主动的打招呼,谢开先双手抱拳还礼,很多人都是他的朋友,这些人也以能成为谢开先朋友而骄傲。
救人于危难之时,从不要求回报,行侠仗义,扶危济困。很多人认为叶圣三之后,谢开先当仁不让是漠北江湖第一大侠。
“张贤侄,令尊最近可好。”谢开先微笑的问一个少年。
“谢谢帮主关心,家父一切安好。”少年激动的躬身施礼,当年迫于无奈求助于谢前辈,只与自己只有一面之缘的谢大侠居然还牵挂着父亲,关切的目光让少年感动。
谢开先一一与众人打了招呼,简单的几句话让每个人都感觉自己与谢开先的关系非同一般。
夏天启看着谢开先,眼神有些复杂,而司马文山却很平静。
“中举兄。”谢开先抢步向前躬身施礼。
“谢兄。”夏中举拱手道。
二人寒暄片刻,这二十年来,漠北江湖中的大大小小之事中都少不了二人的身影。
几十年前漠北的江湖并不太平,血雨腥风不断,多少人埋尸荒野,风华少年客死异乡。江湖中也有规矩,就像习惯一样慢慢就养成了,漠北江湖养成了血腥的规矩,不论大小事情基本都以杀戮来解决。
慢慢的这里变成一个谈虎色变的江湖,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当年有一个家族姓洛,与几大门派的一场争斗之后一蹶不振黯然退出了漠北,洛家人重情义,可惜太重情义在当年的漠北江湖却不是什么好事。
一入漠北,生死由天,对于这样的事情人们已经司空见惯了,今天洛家,明天李家,又有谁会记得那些消失的帮派,也许不出几年,连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里都不会出现洛家。
可几年之后,一个年轻人来到南口镇,凭手中的一柄剑战败了漠北的几大高手,这些人未在此人剑下走过十招,这个年轻人叫洛中泽,他是洛家的后人。
洛家的仇敌都战战兢兢,血债血偿,这是江湖规矩。与洛家有恩怨的门派就那么几家,很多家与洛家并无仇恨,但没有仇恨并不代表不会出手,任何门派都不希望洛家重新站起来。
当时有九家门派悄然联手,那一晚的夜色很美,星空格外的明亮,就像千百年来一样,在俯视着这个广场,事到如今当时在场的人早已亡故,也许只有这些星星还记得那一夜的剑光,那一夜的惨烈。
洛中泽的剑法神出鬼没,如果说正面对敌,九大门派近二十人无人能出其左右,可惜道义不是在这种时候讲的,九大门派的人没人像平时那样道貌岸然,不约而同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但听人说,那一晚最奇怪的没有死人,洛中泽并没有杀一个人。
洛中泽不杀人,不代表九大门派不杀他,要不是连世冠的出现,洛中泽这个名字也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多年前白连两家来到这里开山立派,白连山原来并非叫白连山,正因为白连两家才叫白连山。多年的纷争白家早已退出江湖,销声匿迹,连家也已人丁稀落,直到连以莫的出现,连家才重振雄风,但日后成就传奇的是连以莫唯一的儿子连世冠,那晚结束这场杀戮的人也是连世冠。
那夜到底发生什么没人得知,连世冠出现之后,九大门派黯然退却,也许他们可以轻易抹掉一个不知名的年轻人,但面对连家的时候没有人在愿意出这个头,能联手对付洛中泽是因为自私,一哄而散更是因为自私。
在大家都以为洛家要追讨血债之时,洛中泽却突然宣布了一件事。
那一年的九月初九,晴。
洛中泽和连世冠在这个广场上立下一座“见碑”,苍天可见,以表其心,他告诉漠北江湖,洛家与所有人的怨恨一笔勾销,洛家已经付出了代价,无论当年谁对谁错,希望以后不再提起,他也劝各大门派放下恩怨,并非刀剑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没有人愿意听一个年轻人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