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歌馆纠纷
自殿试结束到最后的唱名发榜之日,其间一般只有两三天,虽然是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对于考生来说却是一生中最煎熬的日子,他们既急切地盼着这一天早日到来,又害怕这一天真的来了而带来的却是不幸。
对有些人来说可能是板上钉钉,可对一些举子来说,鱼龙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故此,历朝历代以来,举子在这一段时间内,都是纵情声色,放荡无行,原因就在于借此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莫要未及放榜先已神经崩溃。再者,一旦金榜题名便是为官之身,此后的行为举止便要谨言慎行,再不能在这风月场上恣意而为,这也是最后的放松身心之机。况且谁也不知哪个人今后前程如何,都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巴结逢迎,互称年兄年弟,一块出入花街柳巷纵情诗酒,为的联络感情,将来官场上互相有个照应。
故凡礼部试榜上有名又参加了殿试的举子,在世人眼中已经是鱼跃龙门、官身在望了,而到了青楼更会获得妓子的青睐。
柳三变自信满满,感觉此次考试一帆风顺,各场试卷答得既中规中矩,又颇负文采,与欧阳修试后闲谈,两人都觉此番必中。众人相约到何廿四妓家吃酒谈文,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一进轩厅,鸨娘和几个歌女见来的是几个举子,不亲假亲、不熟假熟地迎了上来。
一个姓何的歌女,长得人高马大,扭着水蛇腰款款地迎上前来,她一眼就喜欢上了高大、英俊、年少的王拱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嘴里左一个“状元郎”、右一个“状元郎”叫个不停。
本来就心绪不宁、患得患失的王拱寿,脸面上再也挂不住,一指欧阳修又一指柳三变,恼羞成怒地道:“你要找状元郎,这两个都有可能,就是甭找我。”
说着抬手一推,不料用力过大,那歌女身子一歪竟倒在花架上,架上的一盆花倒扣在脸上,枝叶将白嫩的脸上刮了几道血红的口子,那歌女惊慌中抬手一抹,弄了个满手黑的红的,黑的是土,红的是血,不知伤得轻重,吓得哇哇大哭。
众人和鸨娘慌忙上前相救,擦拭一番,还好并无大碍,众人好话说了无数,那女子仍是抽泣不止,寻死觅活地不依不饶。
而那惹了事的王拱寿也不肯认错,仍兀自躲在一旁生着闷气。
鸨娘是何廿四的姨,开这馆子就以甥女名字命名。
鸨娘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她假装同情几个举子,悄悄商量道:“您们几位看,这事怎么了结才好?事儿本身不大,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各位前程,太不值当了。”
欧阳修、刘沆听出语气中的威胁成分,刘沆的脸当时就涨红了。欧阳修还算沉得住气,他将刘沆轻轻推到身后,打着哈哈对鸨娘道:“谁到这儿来玩,都图的是个高兴,有点儿小小不言的,也就算了,不管谁对谁错,我们也都道了歉了,还要怎么着?这事要是从根上捯,应该说是这位姑娘挺烦人的,当然我也不是袒护我兄弟,反正就是这么屁大点事。依着你,怎么解决好?”
鸨娘不太爱听,“唉,我们这种地方,有事没事的都是客人有理,您嘴大您说了算,屁大点事就屁大点事吧。不过呢,大事化了,小事化无,这是我们干这行的一贯原则。要不,您几位破费个三五十两银子?消灾免祸,皆大欢喜,如何?”
王拱寿听了大叫:“这又没伤着哪,张口就是几十两银子,讹人哪?不给,就是不给!”
“得,算我没说,是我多嘴。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廿四娘,你要没什么事,就别装了,快去伺候各位爷吧。”
那个何廿四听鸨娘这样说,索性哇哇地大声哭起来,“娘呀,你要不管,孩儿就撞死在你面前。你要是还疼孩儿,您就派人去报官,听凭官家发落,就是官家袒护他们,官官相护,孩儿也认命了。”这个姑娘话语里的威胁成分更重了,又要自杀,又要报官,又点明处理结果不合己意就是官官相护。
柳三变招呼这个哄劝那个,连着鸨娘和何廿四都坐了下来。欧阳修一看有门,忙问:“柳兄你看如何解决才好?”
“您看这样行不行,听曲赏舞,为的就是放松放松,犯不着闹个大家都不痛快。我们也不久待,走时多给点儿缠头,然后我再为这位姑娘填首词如何?”柳三变与鸨娘商量道。
鸨娘抬头打量说话的人,“这——,填词——?”
何廿四正在气头上,冲口而出:“谁要你的破词,那玩意满大街都是。我就要五十两银子,这些天坐不了台了,我还得拿来养家糊口呢。拿不出钱来,谁都别想走!”
柳三变第一次叫人这样看不起,脸上挂不住劲了,他腾地站起身来,冷笑道:“好,好,五十就五十,还觉得不够,一百两也行。鸨娘派个人跟我去取钱,不远。”
又对欧阳修道:“你们在这儿玩,等着我。你们记住了,不许点她,明天回去后跟你们那班朋友说,这个店太黑,不能来,就说这是我说的。哼,要不了三天,让它关门歇业。破词?真他娘的敢呲牙!”他狠狠地说着,这两字比抽他两个嘴巴还让他无法忍受。
欧阳修脑筋转得快,配合默契,他也怒冲冲地道:“不知好歹的东西,给脸不兜着。你们知道这是谁?这是大名鼎鼎的柳七柳三变,你们敢说‘破词’?今晚谁都不许唱柳词,我看除了柳词,你们还能拿得出几支曲子!哼,唱得不好,别怪我们挑理,你们服务不好,到哪儿也是你们没理。明天我们就到酒楼饭店里去说,你们这家歌馆质次价高,歌女不懂行规,照顾客人不周,而且是漫天要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