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事闹大了
差役和兵丁们好说歹说,求着人群让出一条缝,不管押送的还是被押送的,一个个闹了个满头大汗,进到开封府。
马上录笔供,挨个搜身,只从梅圣俞随身携带的兜子里搜出十几张手指宽的纸条,有的上面胡乱写着六七个字,也不连贯,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写的这是什么?暗号?”
“这是诗。”梅圣俞悻悻地说道。
“诗?就这个?三四个字、五六个字,要说是填词还说得过去。没收了,待以后再查。”
梅圣俞急了,“那是我的诗,那是灵感,你们必须还给我!”
审讯者也知道这个姓梅的小有诗名,没再往下问。
知府程琳吩咐先将他们押进牢里,他要进宫上奏章,听候旨意。他知道科举在皇上、太后心中的份量,还关乎着国家的脸面。这件事处理起来要慎重,最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是对事件当事人的处理越轻越好,不能严惩,二是越热闹越好。他的目的很清楚,皇权、文人、百姓,哪个方面都不得罪,还要闹个尽人皆知,特别是自己要在世人面前留下个公正、能干的形象。
这几个自作自受的文人被安置到临时监押房,恐惧、愤怒、茫然、懊悔……,每个人脸上各以一种表情为主。只有欧阳修一脸笑容,他对众人道:“将来免不了做个谏官,仕途上也少不了罢官坐牢,现在先体验体验也好。”
梅圣俞苦着脸说:“这有什么好体验的,又不是什么露脸的事,都是你的馊主意害死人。还有那个柳七,碰上他算我倒霉。”他将一腔怒气留给了柳三变。
石介不爱听了,“吃时候有你,喝时候有你,上次矾楼聚会后,你逢人便说这是你这辈子吃得最好的一顿了。这才刚摊上点事,就怨天尤人,值当吗?再说了,这回这事也是我们硬拉柳兄来的,要埋怨也应该是他呀。”
没人再说话,柳三变却真心地佩服欧阳修的胸襟气度。
程琳兴冲冲赶去宫中奏禀。
他说,开封府接到举报,抓了一批读书人,都是今届考生,他们聚众滋事、臧否国是、扰乱视听,必须予以严惩,应该将他们除名,以儆效尤。
刘太后对皇上道:“谤议朝廷,不是个小罪名,关乎他们的前程。吾看还是训诫几句放了吧,吾怕影响贡举,给社会造成更大的不良影响。”
程琳见这样处理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又奏道:“至少一个叫柳三变的考生证据确凿,聚会时就数他说得多,议论太出格,而且这里面就数他名气大。不如杀一儆百,先革去功名,取消他的考生资格,开封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抓他归案,然后再定个什么罪名,即使不打算严惩他,也要把他在相国寺广场上枷号三日,让老百姓晓得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
太后看看皇上道:“是呀,他的名气大,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那就拿姓柳的一个人是问?”
皇上默然良久,忽然问:“只有柳三变一人谤议?他人呢,一起吃酒只有他一个人说话?你怎知是他说得最多?”
程琳禀道:“问了店家,说是柳结的账,按说谁结的账就是谁做东吧。又问了柳三变,他说,自己结账不假,但没人组织这场酒局,是街上巧遇,相约来吃酒。问他人,也都一个说法,说柳兄仗义,抢着去付。”
皇上道:“就凭这些,你就敢抓了那么多举子?他们有没有口供?白纸黑字容不得他们狡辩,你拿来他们的供词给朕瞧瞧。让他们当街出丑就已经过分了,如此轻蔑士人,开封府造成的影响更坏。”
太后附和皇上,“吾也有此疑问。”
程琳一看风向变了,赶紧解释说,虽说这件事没有证人,也没有留下文字东西,但是说柳三变妄议朝政的倒是有个证人,举报者叫梅圣俞,他是一起饮酒的当事人之一,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他全交代了,说酒会上基本上是柳一人滔滔不绝地大放厥词,他的话应该可信。
皇上哼了一声,“那就拿这个姓梅的开刀,就他的话最不可信,同案犯为减轻自身罪责,往往乱咬别人,只求自保。朕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类人,真正不可用的是这个人。”
太后点头道:“皇上明察,这样人不堪重用啊。”
程琳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他也没生气,毕竟他摸清了太后和皇上的脉,已窥见到太后皇上的不同态度。还有,他更不想与天下的文人为敌。
回到开封府,吩咐人将一干人犯全都押上堂来。围观的百姓始终没有散去,这会儿更是将开封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程琳心里高兴,这种事不怕热闹,人越多越好。
程琳露足了脸,借着这个机会假传圣意,当着开封百姓的面,将这干人好一顿训斥。这干人只有乖乖听训,弄了个灰头土脸。
没有文字证据,又无证人,问明身份,当堂训诫,一个个具结画押,放了出去。
只有那个少年挨了十几杖,以故意扰乱社会秩序予以薄惩,他还很高兴。前几杖打在身上轻飘飘的,公人只是作作样子,他却歪着头调笑道:“原来脊杖就这样啊,跟挠痒痒差不多,过去光听说当堂刺配挺吓人的,现在想来,刺配江州也就跟旅游一趟差不多吧?”
气得几个官差,剩下的几杖那是真打,一边打一边笑着叫骂:“让你去旅游,让你去旅游!一会儿让你爬着出去。”打得他爹妈乱叫,堂上堂下笑声不断。
参加这场酒会的人,后来都成了名扬四海的人物,但也别小瞧了这个插科打诨的少年。就是他,多年以后出家做了和尚,他在着作中用隐晦的手法记下了这场谈话,留下了关于斧声烛影这宗谜案的蛛丝马迹,是后世研究这宗谜案最重要的文字记载。后来虽有少量关于谜案的记述,都是在他的着作基础上发挥、修改的。
短短几天,惹上两件莫名官司,让本就前景不明的科考,罩上了厚重的云层。
而且,柳三变的名字就算是在朝廷、皇宫内院都挂上号了。谁想放松放松心情;想走走关系,联系感情的;想找借口攻击他人的;想用攻击或赞美他来表明自己立场态度的,往往都会叫上几个经过柳三变调教的歌女,让她们唱上几曲。虽说都是他填的词度的曲,只是众说纷纭、各取所需、各为己用。一时间,柳三变和他的词成了他人手里的工具,他却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