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闯出名气
两个人初次见面就互生好感,经过一番简短谈话后,又都从心底羡慕对方。
一个人想,我要是这么年青该多好,凭我的才学,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另一个在想,我要像他那样成熟睿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早就该放开手脚大展宏图了。真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
“多谢你的开导,刚才提到早年学词之事,引发我那么多的回忆,失态了,让你见笑。说说那首眉峰碧吧,那首词是这样写的,语言通俗,结构严谨,章法精巧。”
柳三变说着站起身来,踱着步缓缓吟道:
蹙破眉峰碧,纤手还重执。镇日相看未足
时,忍便使,鸳鸯只。薄暮投村驿,风雨
愁通夕。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
此词由柳三变这样一个词曲大家读来,委实不凡,如吟如唱,如歌如诉,一往情痴。听得公子也跟着摇头晃脑,手按节拍,又让柳三变重复了一遍。
柳三变吟罢,轻轻地道:“最后二句‘窗外芭蕉窗里人,分明叶上心头滴’,若是作为七言绝句的后两句也行,但是放在这首词里,有前面眉峰紧锁、鸳鸯单飞、风雨驿站的或长或短句式的铺垫,就使得后面两句的夜雨芭蕉的氛围极其沉重和压抑,雨滴打在芭蕉叶上,一滴一滴仿佛敲打在旅人的心上,这样戳到心灵深处的感觉在诗中是体会不到的。”
“说得太好了!这首词的意境经你这一分析,更加深沉含蓄了。”公子又问道:“你既然悟出了作词之法,之后呢?”
柳三变道:“不瞒你说,先父乃前朝旧臣,所遗书籍中有全本的南唐后主李煜和花间派的领军人物冯延巳的词作,他们的作品可称是在唐未和宋初间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特别是李煜的词对我朝词人的影响非常大。后来我到汴京应试,尝试着写了一些反映我朝盛世和市井生活的词,我记得当时较为得意的就有《玉楼春》五首,好像还流入宫中,再之后,教坊乐工有了新曲,就来找我填词。我呢,好像天生在音律方面有过人之处,不单填词,遇到音律不合还要为之纠正,一来二去,闯出点名声。后来向我索词的多了,特别是歌女索词的越来越多,有时难免敷衍塞责或者骫骳从俗,所作词难免良莠不齐,由是遭到攻击。一些教坊乐工、歌女为求新词,甚至采取贿赂手段,争相向我索词。我却不屑于此,认为这是亵渎,越是这样我越不给。结果一些得不到我词的人,就更要说我的坏话。其实这也有我的不是,你想啊,那些乐工凭什么争相贿赂以求新腔?还不是为了将新声供奉天子,讨得皇上的高兴,我干嘛非要为了一己之清高、虚名断了人家仕途财路?话说到此,这就是我填词度曲的大致过程。”
柳三变所说教坊乐工、歌女争赂求之,非是虚夸。
教坊是教习音乐歌舞的伎艺之所,按照宫廷需要创作新的乐曲,是教坊的主要职责之一。宋初,为了巩固以不光彩手段夺来的江山,朝廷更较前朝重视礼乐的修订,因此,开国之初朝廷到处搜罗这方面的人才,全国各地凡精通乐律舞蹈的人,都要纳入籍中。
但是多数乐工虽精音律,却不会作诗填词,往往失于所填之词的粗疏不堪,故此每每得到新腔,不得不求助于既精通音律又擅长填词的柳三变。
真的不服不行,凡是经过柳三变填词的声乐或经过柳三变之手修正过的新腔,很快便风行于世,声传一时,不管宫内或市井,一天到晚总有人在哼唱。
柳三变虽然在科场上遭到挫折,但他在汴京的歌舞圈中却是一帆风顺,如鱼得水。他在词曲上成名已久,只要他的新词一出,整个汴京城唱的都是他的曲子。他精于音律,为当今天下第一人,又善用词牌,擅创新词,语言尽量通俗易懂,容易上口。
他独擅歌坛,无人能出其右。
奈何他出入秦楼楚馆无节制,词上又招人忌,故此贬斥他的声音也多,故意借机贬损他的词曲和人格。
而那些只会歌舞的歌女们,则索性直接向柳三变索要新词,胆子大的更提出要求,让他为自己量身定作。柳三变则根据一时兴趣或歌女需要,或将旧声变新声,或者自创新腔,填上适当的词句,高兴了还亲自教习歌女演唱。
柳三变纯是兴趣使然,率性而为,根本不看谁给的好处多,谁有什么背景。因此,他深受众多歌女的厚爱和乐工的尊崇。
教坊乐工的新腔,柳三变自创的声律谐美的美腔,这两部分便构成柳三变词调的主体。于是巷陌竞歌新声,其他词人也多择柳三变的新腔填词,街市上流行的曲调及词多是柳三变所作。柳词声传一时,因为他的词通俗易懂,好记好唱好听,越是不识字的人越喜欢。
公子道:“词在我朝之所以能够繁荣兴旺,并成为大宋国朝文学代表性体裁的原因,我想主要是因为唐诗发展到今天已到达盛极难继的高度,我朝虽然在作诗上也有不少知名人物,据我所知,晏殊、钱惟演、梅圣俞、刘筠等人都有诗名,但这些人若放到唐朝,也只能算作二流诗人,许多诗作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你爱填词,以你观之,这词与唐诗可有一比吗?词在我朝的地位并不太高,能够发展到像唐诗一样的高度吗”
柳三变暗暗吃惊,这样年轻的一个公子哥竟然能这样高屋建瓴地看问题,放在其他富家子弟身上,除了整日泡在歌楼酒肆里追蜂逐蝶、挥霍钱财和浪费青春外,有几个能埋头苦读研究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