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臭味相投
赵小光兴致越来越高:“后来皇上不知怎么听说此事,不久后自宫内传出一首词,是首咏矾楼的《鹧鸪天》,都说那是皇帝所作。是不是真的,不好说,不过那词也很俗了。”
忽然有个枯瘦黑瘪的泼皮凑了上来道:“要说俗的,我随口就来,我给你们来首打油诗怎么样?”
赵小光笑道:“去去,哪儿都有你,你也不看看场合,这在座的都是大学问家,过不了几天都会进士及第,金榜题名。”又对欧阳修等人道:“这位兄弟绰号赵打油,说白了,连乐天体都够不上,就是顺口溜、打油诗。为了助大家酒兴,让他来上一段?”
赵打油果真张口就要来,赵小光一见大个子的梅圣俞沉着脸站起身来,便知趣地赶紧推开赵打油,转圜道:“算了,你别说了,回你那桌吃酒去。我把那一回的事给大家说说吧,也是一乐。”
又对众人道:“我只简略的说一件事逗大家一乐,说之前先说说这位兄弟。这位兄弟本来姓黄,两湖人,因他一肚子坏水,阴奸损坏,可又胆小如鼠,大家就叫他‘软蛋泻黄’。这里的‘泻’是排泻的泻,‘黄’是黄色的黄。投靠我以后,学我改了名姓,随我姓赵,因他拿手打油诗,都叫他‘赵打油’,至于他过去、现在叫什么名字,谁也说不清了。我问他为什么放弃祖姓,他道什么狗庇祖宗,让我到这世间受罪,我这辈子光捱穷受罪了。然后他居然随口作了首《清江引》词,词是这样写的:‘夜半三更睡不着,恼得我心焦躁,吃蹬的响一声,尽力子吓一跳,把一股脊梁筋穷断了。’各位说说,这个赵打油还有几分歪才吧?”
赵小光撇撇他那鲇鱼嘴,看看众人反响不一,便回到正题,“前年开封府准备过节,将府门外的影壁墙涂刷一新。夜间下了一场大雪,次日早晨见有题诗于新刷的粉壁上,诗是这么写的:‘六出飘飘降九霄,街前街后尽琼瑶。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知府大怒道:‘何人大胆,敢污吾壁?’左右回答可能是赵打油写的,这个人到处乱涂乱画。
班头不一会儿就将赵打油带到开封府,赵打油不慌不忙地回知府道:‘某虽不才,素颇知诗,岂至如此乱道?如不信,试别命一题如何?’那时适值西北党项族围庆阳,请求朝廷派禁兵出救,知府即以此为题。
赵打油道:‘天兵百万下庆阳’,知府听此一句感觉出语不凡,赞道:‘有气概!影壁上的歪诗一定不是你作的。’催促他赶紧完成下面几句,赵打油续道:‘也无援兵也无粮。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爷的哭爷,哭娘的哭娘。’依然与壁上诗没什么两样。气得知府罚他又把影壁涂刷一遍。”
赵小光见众人反映不够热烈,又道:“其实唐代还有个也很有名的诗人比白居易还俗,你们知道是谁吧?”
王拱寿道:“你说的是杜旬鹤吧?”
“对,就是杜旬鹤,我听人说唐代诗人中诗中用俗语最多的,一是杜旬鹤二是罗隐。杜旬鹤有这么一首诗:‘举世尽从愁里老,谁人肯向死前闲。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莫道无金空有寿,有金无寿欲何如。’你们看,这里随便哪一句话不是大白话?我这位赵打油兄弟就将其中的‘无金空有寿,有金无寿欲何如’改成‘人活着钱没了,人临死后悔钱没花完’。后来他还编成一个小段子,卖给宋门外瓦子里专说诨话(笔者注:以滑稽幽默的方式进行的说唱表演)的张山人,得了一笔外财。”
见众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又道:“你们要不相信,明天你们去瓦子里去听听,这个段子很受欢迎,每天都表演几场。我再说几句,你们可能不爱听,不要以为你们是读书人就高人一头,其实那瓦子里真的是藏龙卧虎,你像那讲‘三分’、讲‘五代史’的那几位,肚子里是真有货。京城里的几大瓦子,不管春夏秋冬,也不论晴天雨天,里边的各个看棚天天爆满,经常能见到朝廷的官员和军营的指挥、士卒,真得劝你们考试完了到那里散散心。我还听说,当今圣上也好这一口,专爱听讲评话和滑稽戏,有时候还把艺人叫到宫里去说书。”
众人听了更是将信将疑。
赵小光见欧阳修等人都是外乡人,说话越发云山雾罩,他道:“别以为你们过些天能混个进士出身,那也比不过我,我早就有了博士头衔了。在我面前,你们就是后学晚辈。”
弄得欧阳修众人一头雾水,王拱寿鄙夷地道:“就你?博士?谁给的?”
柳三变深知这类人底细,他可不管赵小光下不下得来台,他笑道:“他硬要说是博士也不假,这博士的全称是‘茶饭量酒博士’,知道这博士是干什么的吗?看看那边,就那几个,凡这酒店里迎客、带位、点头哈腰的,为客人递上茶酒的,听客人点菜,为客人上菜的,干这个的就叫酒博士、茶博士、饭博士。”
王拱寿拍手大叫,“咳,说出大天也就是个跑堂的呗?”
“对,叫店小二也行,也叫小厮。”石介随声附和。
柳三变点点头,“其实他连小厮也当不得,小厮是给博士打下手的,那也是店里正经雇来的人手。”
王拱寿大笑道:“那就叫他这厮!”
“妙!就叫他这厮。”众人一齐喊道,总算出了口恶气。
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赵小光,柳三变并没有适可而止,而是继续说道:“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你原来就是一个在酒店里厮混的闲汉,就跟那边那几个一样,我好像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