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柳七在哪
这柳七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惹得这煌煌汴京城内无数歌儿舞女如追花蝴蝶、采花蜜蜂般躁动不安?柳七真的是在汴京城里吗?这段时间各歌楼酒肆内到处有人打问。
其实柳七早已扬名十几年,教坊乐工凡有新谱,必得找柳七填词,因为仅会填词还不行,还必须精通音律,而这两者结合最好的惟柳七一人。可惜这二年销声匿迹,使得这汴京城的歌舞场内始终不尽如人意。
近日忽然有他的新词出现,于是惹得无数乐工、歌女又开始到处探询柳七踪迹。而那晚矾楼夜宴上酥娘唱的一曲《望海潮》更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东京城。
这酥娘更是一夜间红遍了东京汴梁,那白腻如雪的肌肤,丰腴且又腰肢纤细的玉体,特别是那东京城里少有听过的吴侬软语,使听者如醉如痴。一时间多少酒楼、家宴纷纷邀请酥娘赴宴,为了邀到酥娘不惜一掷千金。
稍有闲暇便是众多歌女登门求教,学唱《望海潮》,好在酥娘也不拿大,与一众姐妹打得火热,很快融入到这汴京的歌女圈内。自此之后,汴京城内各大酒楼每晚必有歌女演唱此词,酥娘心里也颇感慰藉,想到在杭州与柳七哥短暂相聚的浓情岁月,心里格外甜蜜,今日为柳七扬名,正中心愿。
比酥娘更高兴的还有一个人,每日上午在家翻来覆去地清来点去,欣赏那越来越多的钱财,心里那个美劲儿就甭提了,这就是那个丰满圆润、半老徐娘的鸨娘李玉。天上掉馅饼竟砸到自己头上,这样的好事想都不敢想,要不是那晚强拉着虫虫赴宴,这大好的机会还真就失去了。
虫虫是自己手下的当红歌女,已多次劝其接客就是不答应,至今还是处子之身。虫虫姑娘性子刚烈、才艺甚高,又是在教坊挂牌的头名女童,且又和自己感情至深,因此也不好强求。那晚她一再推托自己有客人远道而来,是自己强拉硬拽并答允让她带她的朋友一块来玩,虫虫才勉强同意。
李玉不无得意地想,运气好固然不错,可是机遇来了,就一定要牢牢抓住。好运气不是总有,人生机遇也是不可多得的呀。
柳七在哪?柳七真的就在汴京城里?是的,他就躲在汴京内城东北角的一个偏僻小院中。柳七名三变、字景庄,福建崇安县五夫里人,祖籍河东人氏。他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按当时习惯,人多呼他为“柳七”。人们叫惯了柳七,叫着顺嘴,而“景庄”字却几乎无人知晓了。
现在是四帝赵祯天圣七年(1029年)深秋季节,刚刚过了他四十二岁生日。默默地望着满院秋色,柳三变心头涌起沉甸甸的感觉,胸中的郁闷压抑得他似要喘不过气来。
他抬头看到屋顶瓦陇上那一簇簇的枯草,已有一尺多高,在晚风中瑟瑟发抖,那夏日爬满墙的大红大紫的喇叭花,如今也只剩下一些残条败叶还零乱地攀附在墙头上,墙角的几竿修竹由于主人缺少修整和欣赏,也使这小小院落平添了几丝凄凉。虽然小院经过整理也还算洁净,但却掩不住破败寒酸之像。
这两年没人住,房子荒废了许多,这个夏天回来,竟是到处漏雨,他自嘲地题为“寄雨庐”,寓意寄情风雨,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柳三变心中一阵怅惘,心道这房子也该在下雪之前修缮加固一下了,搞不好一场大雪就会压塌了。
洗漱已毕,镜中的柳三变望上去只有三十岁上下,脸庞周正端庄,英俊潇洒。他内心对自己的长相、身材、学识都很佩服。
只是这仕途不顺,本来是胸有成竹,不料第一次参加科考就失败了,榜上无名。更让他忧心的是二次参加贡举再次失利。
想到刚刚在路途上过去的那个凄清的生日,不禁生出流水无情、逝者如斯的慨叹,恨不得将年龄和像貌换个个儿,如今要是刚刚三十岁出头,哪怕长得老成点儿多好啊。
柳三变之所以生出如此怪诞想法,就是源于天圣二年那届贡举。他这些年来始终在苦苦读书,倚仗家中藏书甚多,凡有文字的东西莫不一览而后快。他广泛涉猎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天文历法、诗词曲赋、医药武艺、佛道语录。加之博闻强记、过目不忘,他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负。
当他自认为学业有成,便自信满满地决心到京城闯一闯,搏取富贵功名。不料几首词下来,瞬间轰动整个汴京城,一时名声大噪,各种酒会应接不暇,身边美女如云。反倒将功名这项大事放到脑后,认为还年轻,功名之事早晚到手,不说十拿九稳,也差不许多。
而天圣二年一经挫折,心里便有些发慌,但又安慰自己这只是偶然失利,别太当回事,没有真正引起重视。
孰料,天圣五年贡举再次折戟,他才真地慌了。始知科举考试与胸中所学是两码事,须得活学活用、融汇贯通,甚至还要借助些运气。故此他毅然决然地抛开让他眷恋不舍的汴京生活,回到福建家乡苦读。
想到这里,嘴角习惯地露出一丝嘲讽的意味,自责道:三变啊三变,你就真的没有了平素自以为傲的雄心壮志?你的自信又哪里去了?三十而立何曾立,四十不惑已不惑,年龄虽是大了些,但马上就面临这新一届的贡举考试,凭自己这几年的苦读苦思,应不会再次落榜。到那时进士及第,打开了仕途之门,人生的愿望、归宿也就定了,至于这官场之路能通到哪个阶梯就无所谓了。
况且自己在词这一文体上的钻研,感觉越益的得心应手,也受到越来越狂热的追捧,退一万步说,就是一生与官场无缘,就凭填词这一件事我也能青史留名。又何必自卑自弃自责呢?想至此,柳三变方始定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