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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儿死了,徐夜心中哀伤,但却没有哭。

四十岁的他,已经是徐家这一任的家主。他在做,郑国在看。

四十岁要担负的,有很多,多到徐夜自己都已经无法全部说清。他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徐家。

人的一生,有喜有悲。五年后,徐夜的父亲,去世了。老一辈在沉寂,新一代,也是在复苏。

徐平安在二十岁的时候,成功通过了药师考核。正如吴老儿所说,徐平安的性子随他母亲,善良温和,从没有惹出是非。

而徐夜也是将碧禹轩,交给了平安打理。他相信平安,就如同徐束相信他一样。

碧禹轩在平安的打理下,越发的繁荣。徐家越来越繁华,而徐夜,也是渐渐的老了。

今年,徐夜已经五十岁了,小荷五十三岁。徐平安也已经成亲了,娶的是岭南宋家的女子。

女子很好,温柔善良,性格乖巧。徐夜也是多了一个孙子,他叫徐福贵。平安希望他的孩子,能够大福大贵。

正如当初徐夜一般,他们希望的,不是自己孩子能有多大的成就,而是希望他能够一生平安,福大命大!

这一日,徐夜带着小荷,小荷带着徐富贵,一同向着北苑山走去。

北苑山顶有一院,院中有一寺,寺名乘光。

传闻乘光寺有一得道高僧,能看透前世今生。徐福贵十岁了,徐夜要带着自己的孙子,请高僧看一看徐富贵的未来。

北苑山山路算不得崎岖,当徐夜三人走过青石砖铺成的下路时,也是看到了不大的院子,不大的寺庙,但却有着一块巨大牌匾的庙宇。

“乘光寺!”

徐夜是第一次来到乘光寺,寺中空荡,也是染满了尘灰。徐富贵没有皱眉,没有厌恶。

虽然生于福贵之家,但他的教养极好。他很聪明,和他母亲一样,聪慧过人。

看到爷爷面色严肃,他也不敢苟于言笑,面上虔诚,心中也是虔诚。

寺庙中仅有一间房屋,房屋不大,相对于徐家的房屋来说。房屋又是很大,相对于这件寺庙来说。

乘光寺,一屋一院。屋子不是普通的民间住宅,是按照祠堂建制。走入房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佛祖铜像。

铜像之下防着一个蒲垫,蒲垫上坐有一人。

这人是背着身的,看不清样貌。没有穿僧侣质疑,没有批袈裟服饰,反而是穿着一袭青色长衫,黑色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单从背影打量,根本就无法将此人与乘光寺的得道高僧联系在一起。

这老者打扮不似高僧,但却是如老僧入定一般,徐夜三人进门,这青衣男子却是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发现一般。

小荷见状,欲要出声,但却是被徐夜拦住。

就这样,青衣男子继续老僧入定,而徐夜三人则是站立不动,不发出声响,不做出任何动静。

时间,缓缓流过。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传出。

“你们刚才走过青砖路,是问心路!”

第一句声音传出,徐夜身体便是猛地一颤。

“你们看到的这所房屋,名为梦中境!”

徐夜身体再颤,气息也是有些紊乱。

“你们所看到的青铜佛像,法号,境由心生!”

“你,懂了吗?”

青衣男子每说一句话,徐夜的身体都会猛烈的颤动一下,待青衣男子说到最后一句“你懂了吗?”,徐夜的双眼,更是爆发出两道精光。

但随后,徐夜便是收回目光,身体渐渐的变得平和。对着老者恭敬一拜后,又是带着小荷,徐福贵转身离去。

徐夜没有再去问徐福贵的前程,不再去问他的未来。因为他的未来,徐夜已是知道……

再次回到汴京,徐夜彻底放弃了所有的事情,将徐家的一切都交给徐平安后,便是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陪伴小荷。

小荷,依旧温婉。只不过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乌黑的秀发,也布满了斑白。

时间,又是在悄悄的流逝。转眼间,又是二十年过去了。这一年,徐夜七十岁,小荷七十三岁。

徐夜老了,真的老了。不再喜欢开玩笑,更多的时间,都是在静静的望着天空,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而小荷,依旧温婉如常,不言不语,就坐在徐夜的身边,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凝望天空。

“老了,真的老了。”徐夜喃喃自语,小荷却是欲言又止。

小荷,比徐夜还要年长三岁,今年,她已经七十三岁了。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也是花白反卷,不再有年轻时的光彩。

她的牙齿,不再是洁白整齐,只剩下几颗黄色的牙齿,也有些摇晃。

“少爷,我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小荷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温柔。她依旧称呼徐夜为少爷,从徐夜生下来便是这样,两人成亲后,也是这样。

就算两人在一起已经四十五年,就算她的孙子都已经成亲,马上就要抱上重孙子了,她也依旧叫徐夜为少爷。

在她的心中,徐夜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自己照顾,五岁时瞪着乌黑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发誓,要娶自己的那个小少爷!

“我五岁的时候你就来照顾我,到现在已经六十五年了吧。”

“是六十五年零一百三十七天!”

听到小荷的声音,徐夜身体轻微一颤。小荷的语气不再轻柔,而是带着些许认真。

这是六十五年中,第二次以这种语气说话。

徐夜还记得她第一次用如此语气说话时,是在自己十八岁那年,他说做了个梦,梦到小荷死了。当时她抱着自己,认真的说道:“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徐夜没有开口,他知道小荷还要说些什么。果然,过了片刻,小荷缓缓开口:“这么多年,说是我在照顾你,其实,都是你在照顾我。”

“我怀孕的时候,你放下所有的工作,回来陪我踏青山,陪我游蓝湖。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给我讲笑话。”

“我睡觉的时候喜欢踢被子,也都是你半夜起身,为我盖好,怕我着凉。”

“平安小的时候爱哭,总是吵得我睡不好觉,但我又不愿让奶妈照顾。是你,半夜起来哄着平安,只为了让我,能睡得好。”

“这些……我都知道。”

徐夜沉默,但面上已经在抽搐。

“其实,自从那天你做完梦后,你就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别人只是觉得你变好了,变优秀了。但我知道,你是真的变了,因为你的心里,藏着一些东西……”

“你照顾我,已经照顾了六十五年了。义务,责任,你都做到了。那么,该我做一下妻子的责任了。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荷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可在徐夜的心中,却是轰然炸响。自从那日醒来后,徐夜便是知道,那不是梦。看似现实的这里,才是真正的梦境。

可当他看到小荷时,当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当他看到了吴老儿,当他看到了曾经的一切时,徐夜选择了遗忘。遗忘真实,甘愿入梦。

每一天,徐夜都告诉自己,这里才是真实的,那些,不过是梦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的,徐夜忘记了真实,融入到了自己的梦境之中。或是说,融入到了自己的美好憧憬之中。

的确,在这里,徐夜很享受。享受着小荷的陪伴,享受着吴老儿的慈祥,享受着父亲的威严。这里出现的,都是徐夜曾无数次幻想的。

当他上了乘光寺,遇到那青衣男子时,他突然醒了。青衣男子说过,他走过的路,是问心路。这是告诉徐夜,他是在参加问心路的试炼。

第二句,梦中境,是在告诉他,这里是梦中之境,是虚幻的。

而第三局,境由心生,是想告诉他,若他心中坚定,此幻境,便会自动破碎!亦是在告诉他,破阵之法。

当青衣男子开口后,徐夜彻底惊醒。当年被她强行封住的记忆,再度涌现出来。所以,他的身体猛烈震动,他的双眼露出精光。

但他,又是选择了沉寂。明明知道这是梦境,但徐夜不愿去破。因为破了,便再也没有了。

小荷,吴老儿,父亲,都是他心中的一道疤!伤疤揭开,鲜血也会立刻喷涌而出。

徐夜喜欢凝望天空,是因为,他需要分散精力。他需要在凝望天空时,再次欺骗自己,封禁自己的记忆。他,不想破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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