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的道路平坦而繁华,相同的路程总是花费更多的时间。虽然只是简单的距离,但是摇摇晃晃之中,林依晚还是觉得胸口有点难受。
她疲惫地紧闭着眸子,眼角难受地挤出了几道轻微的纹路。要不是她的理智强迫着自己要保持清醒,或许她真的会累得昏睡过去。
停顿与行走间隔中交替,她终于听到一声象征着解放的提示,“晚晚,我们到了。”
身侧的话音刚落,林依晚就敏锐地睁开了眼睛。
“感觉好点了吗?”
林依晚眨了眨眼睛,拎起放在一侧的手抓包,“恩,我们走吧。”
也许是医院总给她一种不好的回忆,她很不喜欢这种弥漫着消毒药水的白色建筑。纯白的白,纯白的建筑,却不是她喜欢的白。
这种白,很干净,同样也很肮脏。比这更肮脏的是,人心。
在医院实习期间,她目睹过很多的人情冷暖。多少人为了钱放弃了治疗,也有多少人为了钱拒绝了治疗。
钱或许买不到生命,但是没钱,生命也就没了。
她很庆幸,武益鸣他们没有被现实玷污了他们的心。从武阿姨出事到现在那么久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没有放弃武阿姨。
在她失去妈妈的日子里,武阿姨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就像是自己妈妈一样照顾着自己。虽然她很大可能是想自己嫁给她的某一个儿子,但是她待自己是一颗确确凿凿的真心。
路拐了又拐,弯了又弯,终于走到那间藏着艾米尔的房间。
里面的人在沉睡,武益鸣没有仪式性地敲敲门,就直接扭开把手带着林依晚走进房间。
沉睡中的人,不会介意旁人的打扰。
艾米尔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双眸,对于她的到来一点雀跃的表现都没有。
也是,毕竟以前的武阿姨是一个端庄稳重的女士,她怎么会见到自己然后激动地睁开眼睛呢?
她从来没有见过武阿姨睁开眼睛的样子,但也没有如此端详地看着她的面容。原来她也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林依晚坐在她的身侧,在她的耳边轻声地说道:“阿姨,晚晚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似乎打算一睡到底。
“妈妈,晚晚来看你,你快点起来陪她聊聊天吧。”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武益鸣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她会顽固到底。”
林依晚握起垂在床边的手,轻轻地揉搓着,“益鸣哥,你不是说带武阿姨来沪城是因为这里有可以治疗她的医生吗?怎么现在武阿姨还没好?”
“医生说了,这不是神经性的损伤,只是心理上的障碍,是妈妈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倒是很希望她可以醒过来然后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医生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得看妈妈的意愿。看是她不肯醒来,可能会一直昏睡过去……不会再醒来。”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林依晚不知道原来武阿姨的情况会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毕竟那时候从火场救出来,武阿姨的身上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原来藏在体内的创伤会比肉体上的损伤更加的伤人。只是一丁点儿的伤痛很有可能就会让人从此万劫不复。
“你们为什么不带武阿姨回东城?毕竟东城的空气都带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说不定可以引起她苏醒的欲望呢?”
武益鸣苦笑了一声,“我们只能待在这里。”
“为什么?”
“这里的环境比较适合。”
武益鸣的解释很牵强,可是她觉得自己今天已经说过够多的“为什么”了。再追问下去,连她自己都要嫌弃自己太啰嗦了。
既然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那她就识趣地不再追根问底吧。
她左右打量了一圈,病房内只有三个人,按道理不是应该还有两个人吗?“益鸣哥,怎么不见武伯伯他们的?”
“他们不在。”
她回过头看着武益鸣,“那武伯伯他们去哪儿了?”
与她对视的眸光闪了闪,“他们有点事。”
林依晚看得出他不想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敞开心扉。这是每个人的自由,她自己也有这种誓死扞卫的权利。
她感觉武益鸣有事情瞒着她,即使内心在怎么好奇,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恪守的。也许分别的时间太长,他们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或者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有积累足够的熟悉。所以他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得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个不待见的外人。
事实上,对于武家一家子,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
武益鸣察觉到空气有点尴尬,主动打开了别的话题,“晚晚,你现在住在哪儿?”
“住在朋友家里。”确实只是朋友,很快她就要再次流离失所了。
“会在沪城住很久吗?”
林依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会。”
“那就好。”
武益鸣的回答让她感觉有少许莫名其妙,要不是她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这把声音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说不定她会质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他今天的表现有些怪异,林依晚决定不再较真下去。烦恼的事情太多了,无谓的事情就浅尝辄止吧。
“你们现在住在哪儿?”
“我租了一个便宜的单元。”
林依晚没有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要是她注意到了,说不定会早一点发现武家的不妥。
可是,她向来都不太关注自己不想关注的事情。太过平静的心情,很容易就忽略了别人的感受和生活。按照她自己的说法看来,她就是一个冷血的人。从来只懂得关注自己的事情。
虽然她不太关注武家的生活状况,但是她隐隐感觉他们家的经济条件不算是太好的那种。在沪城的生活水平跟在东城这种二线城市相比,这里的消费实在太高了。
她有些担心武家是否担负得起如此沉重的开支,“你们打算在沪城待多久?”
“只要条件允许,马上就回去。”
条件允许?是把钱花光,待不下去的意思吗?如此敏感的话题,她不敢随意触碰。
既然昏睡不醒的人打算一直躺在床上偷懒,她也不再逗留太长的时间。
两人按照来时的道路,原路走回医院的大门口。
“晚晚,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这么晚了,我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
“沪城是一线城市,文明人素质高。不用担心。益鸣哥你要好好照顾武阿姨,有事情的话打电话通知我。”
“好。”
室外的空气很潮湿,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雪。林依晚紧了紧外套,大步窜入出租车内。
“要去哪儿?”
去哪?回家。潜意识里的一个词蹦出口,“巴林雅舍。”
巴林雅舍是个什么地方?林依晚也被自己的话弄蒙圈了。她可是从来没有去过这么一个地方。
她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这个地方,但是司机没有任何的疑惑。说明,在沪城真的有这么一个叫巴林雅舍的地方。
既然她很快就要离开沪城了,那么就不妨去看看,这个潜藏在潜意识里的地方吧。
司机很快就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这个地方有些熟悉,又很陌生。浓重的夜色让她无法看清这里的一砖一瓦。但是她的脚似乎有了自主意识,带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一栋别墅面前,她停下来脚步。这里没有人居住,可是内心有一种渴望,让她忍不住往前走近。
这里有密码锁。
密码是什么?
她不知道。她正想离开,可是她又很想试试。于是乎,她把自己常用的秘密输进去。然后,滴一声,整栋房子的灯光都亮起来了。门也开了。在开门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里面的灯光都亮起来。
这……林依晚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太不可思议了吧?为什么随便输一个密码都能开门?
这房子太诡异了吧?林依晚在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窥探一下究竟。可是不经主人家同意就走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既然她这里的密码,说不定她曾经来过这儿,只不过是年代太久远了,所以她忘记了这么一回事。
这样安慰的话语她自己都不太相信,可是为了安心地进去,总得安一个借口欺骗一下自己的良知吧。
林依晚小心翼翼地踏入别墅里头。里面的布置,一桌一椅都是她喜欢的古风。这家人很有品味,就跟她一样。
“有人吗?”
紧闭着门窗的别墅里,只回荡着她的问话。
其实怎么会有人呢?要是有人的话,刚才他们怎么会不开灯呢?
林依晚觉得自己闯进来已经够突兀了,想要转身离开,但是她的身体似乎不受她使唤地往二楼的方向走去。
根据这里的布置,林依晚猜测这间应该是主人房。
墙上挂着一副油画,虽然她没有看清楚右下角的署名,但是她知道这是出自最年轻杰出天才画家之手,夏余生的作品。
她在网上看过很多夏余生的作品,也仅仅是在网上,她还没有机会亲眼欣赏一下真实的画作。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有意外的收获。
这儿似乎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桌面上很干净,完全不像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应该每天都有人来这儿打扫,又或者是恰好今天主人家不在。她得赶紧趁别人还没有回家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儿。
林依晚收回了所有打量的目光,转身离开。可是在她离开之前,她还想去一个房间。
来自内心深处强烈的呼唤,让她无法狠心地忽视这个念头。
这一条走廊很熟悉,可是这种常常浮现出来的熟悉感不是经常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么?她不是应该早就习以为常才对么?
微微浮上心头的疑惑又被她用常理压下去了。
想不通的事情就别想了,追究到底只会让自己难受。
她轻轻地推开门,这里的布置墙壁是粉红色的,床单也是粉红色的,所有的家具都是粉红色的可爱系。无需质疑,这里是一个女孩子的房间,而且是一个少女心满满的女孩子。倘若她再年轻五七年,她应该也会很喜欢这种风格的房间吧。
现在,不再年少了。
林依晚勾了勾嘴角,自嘲地摇了摇头,多愁善感可不适合这个年纪。
再一次脑袋与内心,理智和情感发生了冲突。
林依晚还是选择感性地顺从自己的内心。她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忽然目光在梳妆台上的一个相框里停驻了。
照片上的人是秦深?
不,应该是年轻一点的秦深。照片上面的人还带有年少的青葱。那时候的他笑容比现在灿烂和稚嫩。他亲昵地抱着一个女孩。那女孩?
林依晚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这是……
林依晚稍稍抬头就看见正对着她的镜子里那张面孔跟照片里的那人一模一样。只不过相对之下,多了一丝的愁容。
还有的便是,年少不再了。
这是她和秦深多年前的合照吗?
林依晚用力地甩甩头,似乎想要把藏在脑海里的记忆翻出来。然而,任凭她如何努力,终究是徒劳的。她没有找到任何关于年少的她,更别说关于秦深和她的画面。
没有。里面的人不是她。
那这个跟自己五官如出一辙的女孩子是谁?
“瑶瑶……”
“你有个双胞胎妹妹。”
李慕玥和秦深的话在她的脑海不断交织,她终于醒悟过来,这是秦深和她的胞妹,林依瑶的合照。
呵,原来他们在多年前已经在一起了。
原来她只不过是她妹妹的替身。
原来这一切的答案竟然这般简单。
难怪秦深那么轻易就放弃了自己。难怪他会这么狠心地抛弃自己。难怪他会那么轻易就接受了政商联姻。
这一切,不过是他真的不爱她。
林依晚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紧紧地揪在一起,让她沉重得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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