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的院子里,凋零的郁金香又开始抽出了新蕾。宋家的大宅似乎又恢复了几个月前原有的生机。不,准确说来,这儿不再是宋家的院子,从一开始就不是。
宋克时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僵持着不肯离开。板着脸的保镖站在两侧死死地盯着他,不让他破坏这里的一花一木,更不让他捎走不属于他的任何东西。
即使现在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丝毫的落魄也没有体现在他的身上。整齐的发梢依旧油亮,修身的西装仍旧不带一缕皱褶。宋克时趾高气昂地端坐着,自信满满地认为只要等温瑜回来了,一切都能回到从前那般美好。
大门敞开的转动声从身后传来,恭敬地问候此起彼伏,“温小姐。”
自从宋克时和她签订了离婚协议的那一刻开始,温瑜就不再背负着宋太太的俗名。温氏从此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个,这个大院又冠上了温家的名字,而她自己兜兜转转经历了那么多,又回到了原点。
除了年岁的老去,心灵的创伤,她还是孑然的一人。多少的伤感在她决定对付宋克时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轻易悲伤了。
温婉的脸容多了一丝的冷漠,然而早已漠视她的宋克时并没有察觉出来。
宋克时听到等待许久的温瑜终于回来了,赶紧裂开笑脸迎上去,“老婆你回来啦!”
面对宋克时的靠近,温瑜嫌弃地皱了皱眉头,厌恶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接触。
温瑜的反应全都落在他的眼里,可是宋克时不但没有露出半点尴尬,反而还想继续往前走,“老婆,今天忙了一天,累不累?”
清冷的眼神扫了扫身边的人,站在两侧的保镖识趣地拦下了宋克时的纠缠。尖细的高跟敲击在地板上,头也不回地提醒道:“我们已经离婚了,麻烦宋先生注意一下称谓。”
“老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去复婚!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
以往只要他的态度软下来,表现得委屈一些,温瑜总会心软地原谅自己。只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怎么劝说她,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而且态度还表现得一次比一次冷淡。
被阻拦在人墙后的宋克时远远地看着温瑜冰冷的脸色上没有出现丝毫的动容,他紧握着拳头,把心一横,弯曲着膝盖重重地跪在地面上,“老婆,我们去复婚吧!”
骨头撞击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闷哼声,只是不再有人感觉到半点怜惜。温瑜慵懒地抬起眼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宋先生,你不觉得你如今这幅模样很滑稽么?”
“老婆,我知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明知道小怡是你跟他的女儿,我还是把小怡当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疼爱了她二十多年。”
“疼爱她?”温瑜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制造车祸故意害死小怡就是你说的疼爱吗?”
最后的一声质问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怒吼,惊得宋克时呆住了此时的动作。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怎么知道……”
只是瞬间,宋克时就从惊讶中反应过来,赶紧改口解释道:“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的。小怡的车祸完全是一场意外,根本不关我的事。”
想起宋怡的离世,清冷的眸子泛上了几缕微小的红血丝,“不关你事,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宋克时最擅长的就是转移话题,“老婆,我是真的爱你的。这些年来,我也是真心疼爱小怡的。”
瞧见他这幅虚伪的嘴脸就恶心,温瑜把头转过一边,小心地藏好对宋怡的追忆,“前段时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宋克时,你是当我是白痴,还是你想得太天真了?”
“我那时候只是鬼迷心窍,是黄春兰,是她故意设局迷惑我的。”
宋克时打算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黄春兰的身上,然而温瑜早就看穿了一切。一语中的地道破了所有的诡计,“宋克时,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可以假装失忆,但我不可以。你所做过的那些自认为不为人知的事情,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温瑜此时的态度异常的平静,而说话的口吻却比这还要冷上了几分。宋克时笼罩在尖锐的眼神里,颤抖的心紧张得屏住规律的跳动。
“二十三年前,假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会跟褚麟分开吗?你不仅二十三年前害死了褚麟,二十三年后你还杀死了我们的女儿!你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凶手!”
“你终于肯亲口承认小怡是褚麟的野种了么?”虽然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可是当这个事实真的从温瑜的口中说出来,还是严重地刺激着他浮于虚表的大男人主义。
“二十三年来,你说你是真心实意地对小怡好,那你怎么忍心下这个血手?”
“她就是一个野种!她该死!”
“呵,野种?”温瑜抓起手边的热咖啡猛地一把泼在宋克时的身上,“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毕竟这个世界还是有报应的。你害死了我的小怡,你的儿子不也偿了命么?你害死我的褚麟,很快,你也会给他偿命的。”
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从结婚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宋克时已经有了别的女人,还跟她生了一个孩子。只是已经踏上了贼船,就下不去了。没想到她的懦弱和妥协会最终害了自己心爱的女儿。
宋克时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弯曲在地板上的膝盖突然弹跳起来,奋力地奔去温瑜的身上,“原来是你对虎儿下的毒手!原来是你杀了我的虎儿!”
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场车祸里,邓褚麟失去了性命,而他失去的是命根子。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种奇耻大辱了。所以当初得知温瑜怀孕的消息,他只能强忍下来。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让别人怀孕,可是他却不能对外泄露半点儿风声。
在这之前,他留下的种就只有黄春兰生下的黄虎和黄萍。这么多年来,看在黄虎和黄萍的份儿上,即使黄春兰做得多过分他都假装毫不知情,强忍下来。
倒是没想到温瑜早就知悉了这一切,而且还把他唯一的儿子害死了。
宋克时的脑海里只剩下了无比的愤怒,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去思考自己是否错怪了谁,而自己又做错了些什么。
他还没有靠近温瑜的身边,就被站在温瑜两侧的保镖敏捷地拦下了。
温瑜蔑视地看着他,“宋克时,你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让自己的手上沾满腥臭的鲜血吗?”
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在灯光下轻柔地晃了晃,“我的手干净得很。”
温瑜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现在想起来,她的手段比自己高明得多了。宋克时后悔不已,要是当初不是听从了黄春兰的话,他就不会那么着急地跟温瑜离婚。他欠下的债务就能让她来填补,自己也不会因为这个危机而一无所有。
如今他自己过得不好,他也不想别人的心里好受。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他就不再维持着那副虚伪的嘴脸,直接掀开了血淋淋的事实。“小怡的死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迟迟不把手里的股份转给我。那天该死的人是你,小怡只是替你送死而已。这一切要怪的都是你!”
那天本该出事的人是自己,她是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可惜,后来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她的小怡已经回不来了。但是伤害过小怡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一定会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好好报仇的!
清冷的眸子不但没有被他的话刺激得失去了神采,反而闪过一道凶狠的精光,“你以为我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警察能不知道吗?只要你踏出这个大门,该来找你的人都会来的,一个也不会少。”
宋克时没想到自己的话不但没有在温瑜的身上产生该有的效果,反而却让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中。他不服地抗议着,“我不会离开这个大宅的。要走,你自己走!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对比丧子之痛,他更不愿接受的是,一无所有。他的贝奇已经没有了,要是离开这个大宅,他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然而,世事往往就是不随人愿。
他不想离开,温瑜的人照样能让他无法招架地被动离开这儿。
在她的眼神指示下,两位保镖分别架住宋克时的双臂,轻而易举地把他拖离出去。
“老婆你不能这样对我!一日夫妻百日恩,老婆你不能这么狠心地对我!”
“温瑜,你给我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瑜,我不会放过你的!”
……
好话丑话,宋克时都说了个遍,但是偌大的宅子里全都是冷眼笑话他的人。
门口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缥缈,直到被关在了门锁之外,她的耳朵才重新得到了清净。碍眼的人终于消失了,可是她的心仍旧无法平静下来。
二十多年的夫妻,演戏也好,互相欺骗也好,都已经落下了沉重的帷幕。这一段婚姻隐藏着太多的谎言与阴暗。还好,她醒悟得早,也离开得及时。
属于温家的一切,她已经重新夺回手中。宋克时对于温家已经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了,然而这还没有结束。远远还不够。
秦家,佟家,一个都不会放过他。
她暂时还不会把宋克时犯罪的证据交到警方手里,让他躲在牢房里只是便宜他。她要让他饱受精神恐惧和肉体折磨的痛苦,让他生不如死。
不再把过多的关注落在宋克时的手上,接下来她还要对付背叛她家小怡的张宇鹏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在她原来的计划里,林依晚具有重大的作用。只是计划被突发的状况提前终止了,她不得不另行寻找办法。这么说来,她已经有些时间没有找过晚晚了,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温瑜寻思着,便拿出手机拨通了林依晚的电话号码。
话筒里的嘟嘟声响起了好几下,就在温瑜准备失去耐心地挂断电话时,那头的人终于迟疑地应答了一声。
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着,林依晚赶紧掏出电话,生怕稍微动作缓慢一点,就会错失那人的电话。只是当看清楚屏幕上亮起的名字时,满怀期待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了。
这的确是一则来自羊城的号码,但却不是她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失望地呆滞了几秒,林依晚才慢慢地将指头划过屏幕,柔声地回应道:“你好,宋阿姨。”
“晚晚,最近怎么都没见着你?是不是把阿姨忘记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亲切,但一股愧疚感却在林依晚的心头油然而生。最近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沮丧当中,竟然忘记了要关心小怡的妈妈。
林依晚满是亏欠地解释道:“阿姨,我前段时间来了沪城。走的时候来不及跟你说一声道别,实在对不起。”
向来亲切的嗓音徒然出现了不同寻常的波动,“什么?你去了沪城?”
“嗯……可能近段时间都不会回去羊城了。”也许以后也不会回去了。林依晚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孩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温瑜看不见的空间里,林依晚扯出了一抹勉强的苦笑,“没……”
“有事不怕跟阿姨说。小怡不在了,晚晚你就是我的女儿。有什么你都可以跟妈妈说。”
听到“妈妈”这个称谓,一股酸感涌上了鼻尖,用力地刺激着她的泪腺。能得到别人的关心和呵护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尤其是像母爱一样的关怀,更是让林依晚眷恋。
她向来不习惯让别人担忧自己,只是故作坚强地谎称道:“阿姨,真的没事。我只是想在沪城散散心,放松一下心情。”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只不过晚晚你别在沪城逗留太久,阿姨还想你回来陪我说说话。”
对于不确定的事情,林依晚从来都不会轻易地答应,“阿姨,你想我的时候,可以给我电话。随时都可以。”
温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地感叹着自己的不幸,“哎……小怡不在,连陪在自己身边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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