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晚原以为自己已经跟他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可是李慕玥现在竟然如此质问她。
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哪点做得不够,她语气弱弱地辩解道:“我……没有。”
李慕玥一语中的地挑明了要害,“你说的话或许没有,可是你的行动会让他产生错觉。”
她的话让林依晚的内心感觉到惴惴不安,但是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解的目光里饱含着太多复杂的思绪,“我不明白。”
“你能跟明君来沪城,还跟他住在一起,不是想给他误会的机会是什么?”李慕玥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激动,言语之中明显出现了责备的成分。
她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她思考过的。只不过面对秦深带给自己的伤害,她还是说服了自己。或许她真的是自私的。她爱秦深,也爱自己,所以在她爱的人之外,她看不到明君的付出,也从来不会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对明君产生怎样的影响。
痛不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直接把他这个人全都忽略掉了。
可是,她不敢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不是。面子当前,林依晚选择了推搪,“我没有住的地方。”
家是温暖的港湾。她再怎么流离失所,她的身后也有一个牢固的家。她不愿意回去,除了想耍弄李明君,李慕玥更倾向于选择相信是别的原因,“你跟家人闹矛盾?”
“我的家没有别人,只有我。”
李慕玥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又很快地收好了,“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是我唯一的家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不在”两个字包含的意思有很多,但能让她浮现出如此浓重的悲伤,大概也就只有死别吧。
一想到此时的她就跟当初的自己一样,李慕玥的心弦不禁颤动了一下。所有的家人都没有了,只有自己孤身一人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该是多么艰辛。不过,她比林依晚幸运的是,她在那时候遇到了一群好朋友,还遇到了毕生的挚爱,后来也跟家人相认了。
同是不幸,她的确比她幸运多了。
李慕玥深感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事……”林依晚深呼吸了一口气,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谁让生死不由人?生老病死,自古便是不可篡改的定律。
死别的话题太过沉重,李慕玥赶紧扯开这个话题,“那你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可以依靠了么?”
她之所以强调是女性,是因为林依晚的肚子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除了孩子的生父之外,无论她跟哪个异性生活在一起都不合适。
林依晚苦笑了一声,手里握着的不锈钢匙子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果茶,“如果不是那一场车祸,她现在应该会陪我一起来沪城吧。”
“你跟她是很好的朋友?”
“嗯,很好。直到她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林依晚的话很含蓄,李慕玥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她在那场车祸里去世了?”
“嗯。”林依晚点了点头,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痛心,“那么年轻,很可惜吧?”
她的问题无需李慕玥的答案,这是她感慨的事实。
接二连三的死别并不是一件容易释怀的事情。
说了不该说的话,提起了不该提起的话题,李慕玥只好把谈话的内容转移到她关注的点子上,“孩子的爸爸呢?”
搅动的银匙闻言停顿下来,拦断了正在旋转的水纹,“他应该快要结婚了吧。”
“他要结婚?他是渣男?他抛弃了你?”李慕玥不可置信地发出了三连问,心里满满都是气愤。
虽然她不是瑶瑶,可是看见她被辜负了,李慕玥就觉得被辜负的人是柔弱的瑶瑶。一种同仇敌忾的愤然涌上了心头,迅速地占据了她的理智。
李慕玥握起了粉拳,墨镜下的眸子闪烁着熊熊燃烧的愠色,“告诉我,他是谁?我让我老公动手帮你出一口气!这样抛妻弃子、始乱终弃的渣男不给点颜色他看看,都不知道社会的正义有多大力量!”
林依晚长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李慕玥的愤怒顿时化作了对她的责备,“你竟然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不……我只是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别人口中说的那种渣男。”
她的内心并不认为秦深是一个渣男,他只不过是有自己的迫不得己。至于他为什么一直都不找自己,一直没有给自己一个交代……她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的内心。
李慕玥知道自己错怪了她不自爱,脸上露出轻微的尴尬,“你还爱着他。”
“爱?爱吧……”
不爱,心怎么会痛呢?
“你有没有试着去挽留?”
“能挽留么?”
“为什么不?喜欢就得去追求,主动去争取。”
林依晚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呵,没用的。”
李慕玥最瞧不起这种自暴自弃的行为,连声质问道:“你尝试过了么?你努力过了么?”
“我能有什么办法?”林依晚满腔悲伤地自问自答道,“没办法了……”
“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没办法?”
面对她的逼问,林依晚保持着无奈的沉默。
李慕玥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拱手成全别人,不委屈自己么?”
“委屈?委屈又能怎么样?他不爱我了。”她的语气平静得有些骇人。这么悲伤的语句不是应该附带着激动的情绪才对吗?
再长久的感情,也敌不过“不爱”两个字。
李慕玥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好受,可是这并不是她把明君当做备胎的理由。
“既然他不爱你,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孩子?留着它,既苦了自己,也难为了明君。”
只要明君坚持,她可以接受林依晚,但是她绝不会让她带着未出生的小孩嫁给明君。
“放心。”林依晚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很快就会离开。我不会再打扰明君的。”
林依晚如此平静地告诉自己她的决定,实在让李慕玥有些诧异。不过,这个答案正好也是她心里想要的。
既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那客套的关心还是必要的。李慕玥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你要去哪?”
林依晚思忖了片刻,终于在脑海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去东城吧。毕竟那里曾经是我和妈妈的家。”
为了明君的幸福,李慕玥不得不步步逼近,“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么?”
林依晚的脸上已经换上了一抹敷衍而陌生的微笑,“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安排人给你订周末的机票。”
“不,我想越快越好。”
李慕玥生怕她走得太着急,明君会责怪自己,“那么快?参加完宴会再走,如何?”
见林依晚还在考量当中,李慕玥继续劝说道:“豆豆想见见你。”
“好吧。那麻烦你帮我订后天晚上的机票吧。”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一顿简单的下午茶之后,林依晚知道她们今天的行程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确实,李慕玥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晚晚,你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想在周边转一转才回去。难得来一次沪城,都没有好好感受这个城市的繁华。”
“那好吧。”要是她不知道林依晚怀孕,或许她还会叫明君过来陪她去逛逛。可惜……现在的林依晚跟明君不适合。
“橙子,你先回去吧。我们过两天见。”
“好,那晚晚你自己一个人小心点。”
低调而奢华的红色小轿车载着妙曼的身影扬尘而去,林依晚脸上的微笑再也挂不住了。
再次,又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
林依晚自嘲似的苦笑了一声,抬起拖沓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进熙熙攘攘的街道里。
世界那么大,她该何去何从呢?无论是东城,还是羊城,都有她不愿回忆的悲痛。
曾几何时,一个人的孤单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自由的享受。然而,现在的她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了。她很想很想回到秦深的身边,埋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可是……他已经不爱自己了。
一幅幅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快速地切换着,尽情地飘飞了她沉重的思绪。曾经爱得有多深,现在的心就得有多痛。
明亮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似乎连耳朵都屏蔽了外面的世界。
行人稀少的街头,连过往的车辆都大胆地加快了速度。
天色阴沉的冬日里,只有交通灯还保持着仅有的清醒。规律而机械的路灯亮起了红色的警示,可是林依晚连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急速而来的汽车在她的耳边呼啸,只要她多走半步,她就会跟这辆着急的四驱车来一个亲密的接触,然后在安静的半空掠过一抹完美的弧度。
幸好,擦身而过的轿车只在她宽大的衣袖上留下零星的灰尘。有一股强劲的力量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突然的状况顿时让林依晚醒过神来,她有些懊悔自己想东西想得太入神了。隆起的胸脯剧烈地起伏,藏在下面的心脏惊魂未定地加快了跳动。
林依晚咽了咽唾液沫子,感激地回过头跟身后的人说道,“谢谢。”
四目相对,两人的心都欣喜地咯噔了一下。
尚未褪去慌色的眸子在看清这人的面孔时,震惊地放大了瞳孔。她不敢置信地喊道:“益鸣哥?”
武益鸣激动地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晚晚!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纵使是久别重逢也没法驱散铭记在神经里的抗拒。林依晚僵硬着身体,双手搁在他的胸膛前,轻轻地把他推开。
“益鸣哥,你怎么也在沪城?”
“我带妈妈来看病。”
“武阿姨还没有醒过来吗?”
提起妈妈的病情,武益鸣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殆尽。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失落地摇了摇头,“没有。”
林依晚想起那时候他们的不辞而别,疑惑地问道:“你们当初怎么走得那么着急?我打电话给你们都打不到。”
“当时听到沪城有可以医治妈妈的医生,我们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真是很抱歉,没有及时告诉你一声。”
林依晚知道这事儿不能怪他们。至亲遭遇了不测,换谁也没心思再去理会别的事情。哪里还会事事考虑得那么周全呢?
要是真的要责怪谁的话,那就只能怪她自己之后没有再多打几个电话联系他们。
武阿姨一家人都对自己那么好,可是自己却没有回报同等的关心给他们。她还真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呐。
愈演愈烈的羞愧笼罩在她的心头,“你可以带我去看看武阿姨吗?”
武益鸣沉默了数秒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嗯,好。”
在沪城,两人都没有专属于自己的代步车。武益鸣拦下一台空的出租车载着他们往医院的方向驶去。
虽然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但是他们两个单独待在同一空间的机会却很少。坐在狭小的车厢里,林依晚选择了惯有的静默。
自从他第一次见到林依晚,武益鸣就察觉到她的脸上总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她脸上的愁容更浓了。
想起刚才在路口的惊险一幕,他担忧地问道:“晚晚,你刚才怎么回事?走路怎么不走点心?”
林依晚声音弱弱地说道:“嗯,刚才确实是有点儿不太在意。”
“你刚才差一点就被车撞了。下次如果没有拉着你,该怎么办?自己一个人要小心点。”他的语气有些责备,但是更多的是担心。
“嗯,我会注意的。”
“你怎么了?”
林依晚不明所以地反问道:“什么怎么了?”
低落的情绪骗不了他的眼睛,“我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
“你叫我一声益鸣哥,我早就把你当做是你的亲妹妹,有什么你不怕跟哥哥我说。”
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最后却把所有的话语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武益鸣皱了皱眉心,“真的不能说?”
“我真的没事。”林依晚故作坚强地摇了摇头,“可能是今天没有午休,有点儿累吧。”
林依晚的理由很牵强,可是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好勉强她。武益鸣顺着她的话建议道:“那要不要先送你回去休息,下次再去看我妈妈?”
“不用,不碍事。既然今天碰着你了,就一起去看看。”
“我妈妈还没有醒来,哪天看都一样。”
“说不定我去了,她就会醒过来呢。”
“我倒是希望可以这样。”这种概率微乎极微的事情谁都知道是一种不可当真的玩笑。
虽然跟林依晚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可是武益鸣早已摸透她的倔性子。她决定好要做的事情,即使是十头牛也没法把她拉回头。
“晚晚,你先在车上睡一会儿,等到了医院我再叫醒你。”
林依晚点点头,闭上眼眸背靠在有些发硬的座椅上。
事实上,她闭着眼睛还真的只是闭着眼睛,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根本没法安然入睡。有旁人在身边,心里拉直的弦反而绷得更紧。
林依晚常常觉得自己这种时刻保持着警惕的习惯早晚会让她神经衰弱。没法安然地入睡,不仅劳累的是她的身体,更主要的是她的精神。
她也说不准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笼罩在她的生活里,不管她去到哪里,这种感觉都不消不灭,让她终日惶恐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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