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回了书院,并未有直接回十九号厢房,她转而去了王允恒上课的地方。今儿是艺课,含羞到的时候,柳如眉正在教授他们学习新的曲子,她寻了寻,王允恒听的认真,含羞也乐的享受,寻了不远处的凉亭,两眼一闭,便是安心养神。
“相信大家方才都听过这首曲子了,此曲名曰蝶恋花。初时,夏国有位才女,名唤穆蝶儿,据说这穆蝶儿生于暖春百花盛开之际,那时花香弥漫,蝶舞翩翩。这穆蝶儿自小弹得一手好琴,每当她触摸琴弦,琴声响起,便有那彩蝶纷飞而至。于是,她便得了一个彩蝶仙子的名号。”
“可是,柳先生,冬天她也会招来彩蝶吗?”
“这个,许是琴声动人,也说不定,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此乃古曲。”
“哇,那那时候肯定是有神仙的。”
“也许吧,”柳如眉笑了笑,“穆蝶儿十八岁那年,随父亲访亲于宜州,据闻宜州那时被称为花都。那时恰逢暖春,整个宜州美得不可方物,那穆蝶儿偷偷跑去了宜州郊外的野香坡,被那美景所感,悬即抚琴一曲,自是彩蝶纷纷而来。这一幕却是被游侠花残月撞见,自然是一见倾心,这花残月便是乘兴舞剑。只是一曲终了,待穆蝶儿抬眸想瞧瞧彩蝶飞舞的景象时,那些个彩蝶是早已被花残月的剑气给赶跑了。”
故事讲到这里,不少学生甚感惋惜,说那花残月不懂风情,也有学生赞那花残月定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那穆蝶儿自是生了几分气,她道:‘你这坏人,将我的蝶儿都赶跑了。’她这番似嗔还怨的小女儿情怀,落在花残月眼中,竟是一抹难得的娇色,那花残月便道:‘姑娘,在下游侠花残月,方才被琴声所吸引,不能自已,故而惊扰了姑娘与这彩蝶,不知姑娘芳名几许?’穆蝶儿自是回了他:‘咄,你这个家伙,莫不是知道我的名儿,故而要来调笑我么,哪有人叫花残月这个名儿的。’花残月心念莫不是唐突了佳人,惹得人家不快,这便是郑重道了歉:‘姑娘,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残月是也,不知姑娘所谓调笑是谓何意?’那穆蝶儿此时却是笑了,‘得,你这个呆子,姑娘我叫穆蝶儿,记住了。’言罢,那穆蝶儿趁着花残月还愣神的功夫,回了宜州府邸。”
故事讲到这里,堂下皆是一片安静,众人都眼睛亮亮的等着柳如眉讲下去。自古,英雄美人,这般传奇的故事,最是吸引人,更何况,今儿这故事,还有一首古曲,这些个刚刚入学没多久的小学子们,自是被吸引住了。
“此后,那穆蝶儿与花残月,便是常常相会于野香坡,佳人奏曲,彩蝶扑朔,侠士舞剑,日子一久,二人,便是相互生了爱恋。只是,这春天一过,那花儿残了不少,彩蝶也慢慢消失了。彼时,花残月来与穆蝶儿告别,他道;‘蝶儿,我要去一个地方,做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便来娶你。’穆蝶儿是满心欢喜,怀着美好的愿望回了宜州府邸。第二日,宜州府邸大宴,穆蝶儿受父亲命,于楼台帘幕之后抚琴。只是,这一回,没有招来彩蝶纷飞,却是招来了一个她日思夜想的人。那花残月,原是江湖中有名的杀手,他此番便是要取了穆蝶儿父亲的首级。他本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便可以金盆洗手,却哪知,他亲手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做了一件错事。”
“柳先生,那这之后,他们是怎么样了?”这几位学子的声音有些急切,似是担心,似是有些害怕。
柳如眉轻轻抚了一下琴弦,堂下便又复安静,她这是又开了口。“是夜,穆蝶儿早早梳了妆,描了眉,她一个人捧着那黄梨木琴,在野香坡上,静静的等待。夜深,月儿从那云后露面的时候,花残月踏着满地的残香来了。穆蝶儿远远瞧见了他,娇笑道:‘今儿月色正好,我抚琴,你舞剑,之后,你我二人便从此不问世事如何?’花残月不疑有他,自是答应了下来。这一曲,便是穆蝶儿的最后一曲。一曲奏罢,她静静的等着花残月,二人相拥之时,花残月却是被扎入后心的金簪夺了性命。随即,那金簪亦是入了穆蝶儿的心。这个故事,被另一个爱琴的乐师记载了下来,并记录了当时穆蝶儿所奏的那支曲子,名唤蝶恋花。”
故事讲到这里,堂下皆是唏嘘不已,这好好的侠士佳人,竟然就此离了世间,方才众人雀跃的心情,这会儿也都淅淅沥沥起来。含羞却是转了个身,翘着小腿不胜在意,“去,不就是这么个杜撰的故事么。”这般孩子真是见识浅陋,想想自己前世,这种故事,不知看过多少,也只有这个世界的孩子,心思单纯,一如那未沾墨的白纸,因了一点点勾勒,便是好大一幅描摹。
只是,这一通故事讲完,再次抚琴,那隐约的凄凉,难舍的眷恋,一股脑的扯出含羞内心的往事。她轻抚着胸口,她的心,又乱了。索性坐起来,看向那边水榭之中正暗自低眉的王允恒,好像,只要瞧着他,心里就会安静下来,就会好受许多……
“怎么,你这家伙竟然一个人在这里,你盯着那处,可是舍不得你家公子啊?”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蓦地在含羞背后响起,她知道,这是崔莱的。
懒漫的转过身,小手故作矜持的挖了挖鼻孔,然后状似无意的朝着崔莱的方向弹了弹,“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崔姑娘啊。”
崔莱本是嫌恶的躲开,听了她方才那顿话,心底火气噌噌的往上冒,“你这死小子,居然敢侮辱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是伸手抓了过来,他只以为含羞不过黄毛小儿,哪里会有力气反抗自己,自是没有防备。只是凑近了,看着含羞脸上诡异的笑意,他的心突的一凉,脚下悬空,已是越过护栏,直直落入了荷塘。这一番响动,自是惊起了那边水榭里上课的学生们,于是便有人高呼着,“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书院的荷塘本不深,只是淤泥较多,这崔莱倒是没被淹死,只是一身的淤泥,叫了旁边那些围观的众人忍不住掩面窃笑。他这会是又羞又恼,恨不能将护栏边上那笑的得意的小人,给捏死去,心里存了想法,便是手脚并用着爬上来。好不容易上来了,眼前多了一双藏青色的靴子,他一个哆嗦,颤抖着抬起头,“林,林监院……”
回应他的是一道冷哼,“我本以为你,经过上次的教训会悔改,哪知,竟是越来越跳脱!不曾想你今日竟会,假借出恭,来这荷塘戏耍!”
“林,林监院,我不是来戏耍的……我是路过,不小心跌入荷塘的……”
“路过?你去出恭,竟会路过这荷塘,你这路也绕的太远了吧?既然你想戏耍于荷塘,那便在这三日之内将荷塘里成熟的莲蓬悉数采摘下来。去学勤处领东西去!”
“是……”
这一幕闹剧,以崔莱颓废的背影,暂告一段落。含羞正想偷偷溜走,哪知,身后一声,“方才,我都看见了,有这功夫,当是该好好守着你家公子,莫教人欺负了去。”
“是,林监院说的是,狗蛋,会乖乖听话的。”卖乖装傻,是含羞对待此种人的态度,她可不想得罪这严厉的林监院,然后去干啥干啥的。
“嗯。”似是点头同意,林监院转过身走了,只是留在原地的含羞越发有些不明了。这林监院,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他方才明明都瞧见了,为何,要选在崔莱落水之后,难道,这林监院,有自动选择惩罚坏学生综合征?这是病,她倒希望,他这个病,一直好不了,暗自存点私心是好的。
好不容易等到王允恒下课,含羞想,他若是再不来,自己只怕真要睡着了。
“狗蛋,我方才瞧着你,你可还好,幸好你没有掉下去。”王允恒自方才崔莱落水,便就瞧着护栏边上的含羞了,瞧着那人好好的站在那里,他的心里一片安然。
“我好的很呢,看他落水,一身臭泥巴,我可高兴了。”见王允恒脸上表情抽搐,含羞又是嘻嘻一笑,“不过,恒儿你这么关心我,我心里是很欢喜的。”
“狗蛋,以后,咱们离他远点吧,他个子高,武术又是极好的,咱们现在还小,打不过他的。”
“嗯,我知道的,我以后会注意的。”含羞忍不住握紧了他的小手,这孩子,怎么那么叫人心疼呢。不过,她自己可不是表面看着这么无害,哼,敢惹她,注定没好果子吃。
“啧啧啧,真受不了你们主仆二人。”这酸酸的话,是一旁凑过来的陈金宝,过了这许久,他终是瘦的差不多了,脸上轮廓也渐分明,隐隐有了些翩翩公子的形象。只是,这嗓门,还真的是很大!
含羞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大宝,眼瞅着,你瘦了这么许多,可得怎么谢我呀。”
“等这个月休假,我们去木江城里,我请你吃好吃的。怎样?”
“不错,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