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她的笑给程景的感受很复杂。
其中包含有再见他的欣喜,亦有欲言又止的纠结。
但最多的,还是对他的愧疚。
可她愧疚什么?她又不知晓他最终会身死是由她导致的?
程景敛起思绪,没有再唤她师尊,而是喊了她大名。
“宁香,你没必要如此的。”
他只是身死了一日,她便用这种对她伤害极大的招魂之法招他回来,若是时间再长些,她还打算继续如此吗?
此时他心中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她会招他魂回来会有的喜悦,而是担忧她的身体经不经得住这样折腾。
他没记错的话,新一届的五峰大比立马就要开始了,这之前她还这般损耗自己心脉,属实不是明智之举。
宁香听见他喊她全名,倒也不是很意外。
毕竟要真说,他在她这里的身份太多变了,三世中,两世都是可以直接唤她名讳的身份。
她压下深思,取出她才收服的初雪剑,递到他身前。
“答应给你的佩剑,你看看如何?”
“它是你之前同我说过的,和诛魔剑还有破生剑一般的上品佩剑。”
魂魄状的程景触碰不到佩剑,下意识伸手后,才发现他的手径直穿了过去。
两人同时沉默,只留佩剑在被宁香松手后坠落在地,发出闷沉声响。
她无声展露出一个轻笑,蹲下身子将它捡起,拍了拍上面沾染到的灰尘,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道:“我忘了,你现在没法触碰到它,不过也快了。”
程景没明白她的意思,正准备出声问问,便见一根充满生机的青丝被她递到他眼前:“这是你留给我的吧?天道。”
她看清程景在听到“天道”二字后眼中有的震撼,因此更加肯定了这一点猜测。
今天早上她从那三世中苏醒后,便在思考一个问题。
能做到三世的记忆都不会被抹除,且还能帮她留存下一世记忆的人,整个三界之中,都没有如此强大的存在。
这种可以无视天地法则的事情,若真说,也就只有一人能做到了,那便是天道。
统领整个世界的天道。
程景看着宁香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不确定到最后的坚信,哪里还猜不到什么。
深深叹气之后,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他已经抹去了和他有关的三世记忆,不是么?
“白白虫,我喝了它的血液,这才有了忆起往昔的能力,也知晓了你曾经帮我做过的一切。”
说这话时,宁香站起了身,一步步朝程景逼近,问出了她想问:“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在第一世救过你么?”
若仅仅是因为这一点,一切早可以在第二世的时候终结。
他如果只是为了还她的恩情,完全没必要管她的结果如何,只要中途尽了他能帮她的所有力,那便已经足够。
但他却并没有。
程景没想过会有事情败露的一天,他看向眼中早已有答案的宁香,笑道:“原因,你明明已经清楚了不是么?”
若非是心悦她,他又怎会耗费掉大半神力,只为改写她的人生?
宁香心中虽早有猜测,但在听到程景亲口承认的这一刻,心中还是有些震撼。
只因他出现的比莫吟行更早,也明明更容易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但这三世,他却从未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
这感情对她来说太过沉重,也太过内疚。
她不明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现如今她和莫吟行之间到底算什么。
只是程景拱手让出来的感情么?
程景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猜到她是在想什么,出声打断了她思绪:
“不要胡思乱想了,莫吟行他为了你,在付出上也并不比我少,我充其量,只是给了你们一个可以互相接近的机会,至于其它的,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至于为何我从不将我对你的心思宣之于口,只是因为我们注定没法在一起罢了。”
他是天道,而她只是他掌管的小世界中有的一名角色。
若真的和她在一起,一切会乱套不说,她也绝对承受不住和天道在一起要受的考验和雷罚。
他绝不忍看她如此。
宁香握紧手中的头发丝,问他:“那,你可还能被我复活,以我徒弟的身份。”
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若是不还清,这一辈子她或许都会存有心结。
程景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之前留给她,用来给她挡在用的青丝,眼中生起凄凉神色,摇了摇头:“没有这个必要了,但这把佩剑,我可以将它带走。”
她和莫吟行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他若是继续留下,那算什么?
“至于这根青丝,继续留着吧,它会在你受到致命攻击时替你抵挡一次。”
宁香招魂的时间只能持续一盏茶,到了这会儿,程景发现他说完这句后身形变得越来越淡,知道他该走了。
便动用神力将那把初雪剑带上,同时开始抹除宁香脑海中有关他的所有记忆。
“宁香,能遇见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有缘相遇,却又决不能长相厮守。
他跟了她三世,算上这一世,约摸着勉强能算第四世了,自然对她的秉性十分了解。
知道她在知道了一切事实真相后绝不会听他的劝,说不定还会强硬想要复活他。
如此,让她忘记一切,让一切回到最初的正轨上,才是最佳的法子。
只是好可惜。
可惜他们的结局配不上他们最初的相遇。
宁香察觉到脑海内有关程景的记忆正在慢慢被清除,她瞪大了异瞳,想要阻止他。
可他是天道,她的命运都是由一开始的他谱写的,她又如何能摆脱他的控制。
待最后一抹有关程景的记忆被清除,宁香眼中的焦急和痛苦渐渐平息。
她看向身前青年的目光已经变得十分平静且陌生。
程景苦笑起来,靠近她,伸手虚虚环住她身体,眼中明明已有泪液,面上却还是强撑着露出笑意,嗓音艰涩道:“永不再见了,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