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银蓝的夏天特别的短,刚过夏,北风已经肆虐起,带着寒冷的气息,横插在帝都广场的素幡也因这料峭的寒风而东倒西歪,倒在粗糙磨白的大理石地砖之上。
一月之后,在失声痛哭以及亲临物普国,接回蓉令公主的遗体举行国丧,沙竭王爵得到了银蓝帝国居民的一致拥戴,并成为沙竭罗王,一年之后等位。
物普国在胆颤心惊中度过了这漫长的时间,生怕全名的愤怒会牵扯到这个力量羸弱的小国,直到沙竭罗王的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公主是返回帝都,在利普山脉中遭遇不测而死,这才让物普大公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惴惴不安也换成了对沙竭罗王的谨小慎微以及卑躬奴膝。
银蓝帝国也在这缓慢的改变中渐渐平静下来,星塔的熄灭让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就连前来的九曲州的太古世家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甚至没有任何抓住沙竭罗王的把柄,只能在丧礼过后,依旧返回九曲州。
物普国,一个寻常的院子里,院子里还有着花开为来得及凋谢的花,被突来的寒冷冻僵的残瓣,而院内一人,站在这狭窄的院子里格格不入,一双眼眸深邃如星,此时却光芒暗淡,不断地用一根断掉的树枝在地面上画着圈圈。
“三十天、三十一天,……三十九天。”男子的口中不断的嘟哝着,知道屋内传来叫唤声,这才扔下了树枝,转身朝着屋内而去。
“金少爷,去买些碳吧,天气突然转冷,棉被不够。”男子闻言扔下树枝,转身掀开一个碧绿细小竹枝穿成的门帘,屋内摆设也如寻常物普居民一般,只是屋内不算大的耳房之中,一个黑衣男子地上一袋钱币,交给来人,又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一人。
“洛羽,你这过法,不出两个月,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买碳用不了那么多,钱省着些。”金辰嘟哝着,拿出几块钱币。
“还没醒?”金辰一皱眉,看着床上之人一眼。
“嗯,公主五日前小指略微动了一下,这是三十九天内唯一的一次。可见你们金家的蚕眠圣药有些用处,你说六十天,应该到时会醒来的。”洛羽点点头,依旧看着床上之人,不时地摸一摸床上之人的额,若是凉了,将身上的棉被再盖严实一些。毕竟此刻全国上下都已经知道公主已经死去,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不明白,只是在水中发现了昏迷的初墨,在水里整整找了七天,没有找到宫莫的踪迹,于是重新回到了物普国。
金辰不再说话,转身朝着屋外走去,从利普山脉出来,本想一走了之,可是一见到背着初墨的洛羽,他却忍不下心来,还好这一不忍心,不然,他真的成了一个无家可归之人。
原本想会金家,却没想到,连正门还未进,就被赶了出来,说他已经不是金家之人,在金家只会丢了金家的脸。
无路可走之际,只能与洛羽找到这样一个院落,安置了昏迷不醒的初墨。
金辰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跟上的人,这才朝着前方一家商铺而去,刻意弄乱的衣衫以及遮住大半的脸颊,只怕就是金家人站在面前也认不出他吧。
“买些炭火。”金辰递上钱,并没有打算多留,可是店内传来的一阵交谈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这几天,金家几乎把整个安荣域都翻了个天了,说是找什么东西。”一人神秘地说着,看向身旁众人。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到金家去偷东西?”另一人惊讶地说道,其余两人也附和着,物普国一向民风和顺,这样的偷盗之事甚有。
金辰眼神暗了暗,将头上的纱巾裹了裹,低下头,不让别人注意。
“你的碳!”店内小二将一筐碳放在了金辰面前,金辰提起筐,脚步飞快地走出店铺。
该死的,只怕这一次真的回不去了,金辰自言自语着,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这才走进一所普通的小院,放下筐,取火做饭,顺便看了一眼依旧在房内目不转睛照顾着初墨的洛羽。
沙竭罗王已经昭告天下公主已死,甚至亲自到物普国接回遗体,虽然金辰不知道,那华丽的金色棺木中到底是谁的尸体,只是此刻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初墨,到底能不能醒过来,他却没有希望,墙上的族谱的确说,这圣药能够起死回生,脱胎换骨,只有每一族的传人才能够服用,到底真的那么有效,金辰本人也不敢肯定。
“金少爷,公主曾说,你可以离开,所以,不必……”金辰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洛羽已经来到身后,见男子满面愁容,只得说道。
“你也看见了,我已经被金家赶了出来,没地方去。”金辰拍了拍手上的碳屑,投去一个无奈的笑,“再说,我偷了金家圣药,说不定金家人此时正满世界找我,我躲在这里安全些。”
洛羽沉默不语,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初墨,六十天,也不知道六十天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灰白的天空飘过一阵凉意,带着一丝冰冷的雨丝滴落在两人的脸上、手上,一抬手,却见袖口上如细碎珍珠般的雪粒,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平静和忧郁。
同样是雪,在帝都的雪确是漫天飞扬,铺满了巷宇的每一条街道。
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光听脚步声,整齐而有序,抬头望去,一队队黑色整齐服饰的士兵飞快地朝着这边移动着,走近才发现,士兵手中拿着的是清一色拳竹制成的半人高的扫帚,直到街道尽头,分队列开,将街道上的雪扫去。
这样的工作持续了整整五天,第六天,远远地从北方一条宽阔的道路上,一队人马三四十余人,正缓慢地朝着帝都的方向而来,队伍狭长而散漫,前面熙熙攘攘的士兵三三两两,有扛着标棋,也有着肩上扛着一双靴子,还跟在身后的几批角马,也是踱步朝前走着,队伍中间,一辆庞大的马车足够引起路人的注意。
这是这冰天雪地之间,除了这队人马,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路人。
“圣使,看着速度,最快两天就能到银蓝帝国了,我们这一路已经走了四十余天了,要不要让人先去报个信,让那银蓝国的君主前来接您?”马车的门悄悄被打开,一声黑色长袍的男子神色恭敬,低头问道。
“不用了,如今银蓝帝国王位继承人刚去世,沙竭罗王还称不上是君主,我们只要到了银蓝,完成使命就回去吧。”马车之内的声音带着磁性,仿佛天生有一种让人平静的魔力。
黑袍男子深深一拜,退出了马车,队伍又继续不缓不慢地朝着前方而去,只不过这速度不像是在赶路,完全是在沿途散步一般。
马车中的男子却不心急,直到第五日,漫天大雪刚刚停下,东方露出一丝银红的光霞,队伍才缓缓地出现在银蓝国的边界处。
“报!——”一声急切的高叫声犹如擂动的战鼓般,随着角马的飞快奔驰朝着驻扎在银蓝过边界的一处军营而去,角马所经之处,士兵纷纷避让,马上之人高举着红色的旗帜,直奔军营中央。
红色代表紧急,众人纷纷站起身,角马前脚刚到主帐,帐帘已经被掀起,来人跳下角马奔向总帐。
“王!圣使的车鸾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到达边界。”
“退下!”一声厉喝,来人不敢迟疑,又躬身退出总帐。
榻上一人,身形魁梧,华丽的衣衫中露出深红结实的肌肉,坐在总帐正中的一张宽大的靠椅之中,一张同样深红色的宽脸上如墨般的浓眉紧靠着,紧闭的厚唇透着暗红的光泽,不怒而威,如火般的虎眸紧盯着面前白茫茫的一片雪地。
侍卫小心地偷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这中平静比发怒更让人恐怖,况且是让王等人等了六天,想及此,男子不仅为自己捏把汗,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着。
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银蓝帝国将军,不,现在是银蓝帝国的沙竭罗王,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等竟然等了六天。
“王,圣使半个时辰内就到了,您……”身旁一人,卑微着腰身,正将一杯温热的茶碗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一面挤出笑容,将先前来人的禀报说着。
“到了?”一旁侍卫不胜防面前之人会突然开口,声音如雷,顿时身形一颤,连忙点头。
“这圣使让本君等了整整六天,这架势可真大……”沙竭罗王冷声说道,到时要会一会这个传说中的圣使。
“王,您息怒。”一旁侍卫连忙小声地说道,丝毫不敢在此刻忤逆沙竭罗王的意思。“圣使代表着大法伊神庙圣君的旨意,这九曲州的六大圣使,都是圣君的耳目,都有着能够翻天覆地的能力。”
“那么,本君便亲自去迎接一番这传说中的圣使,本君记得,上一次圣使来银蓝,像是公主出生的那一日。”
“王,圣明!”侍卫躬身一拜,连忙跟上前面男子的脚步,只不过,面前足足有两米的魁梧身子,每跨一步,都相当于身后男子两步的距离。
一旁帐外侍卫早已前来一只白色的狮鹫停在面前,男子眉色一皱。
“王,这是礼仪,任何国家的君王觐见圣使,都不能骑魔兽。”身后男子连忙上前说道,沙竭罗王眉头一皱,却也没说什么,直接跨了上去,狮鹫身形微晃,驮着男子一步步朝前走去。
不远处,一支队伍正缓缓地从对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