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上气氛有些尴尬，曹明俊和谭志航做为球队取胜的首席功臣被部分球员围在中间小声谈论今天的比赛，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显得非常兴奋。不过没人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因为他们也感觉到今天的比赛有些不对劲。不过坐在车头位置的常诚还是听到曹明俊吹嘘自己的帽子戏法。
常诚旁边坐着并不是常坐在旁边的朱辉，而是队医李志成。朱辉和领队赵军坐在过道的另一边，板着一张脸。听到曹明俊的吹嘘，脸色由青转紫，由紫转黑，好像全世界都欠他们钱一样。
车尾有两人孤零零的坐在一起，正是半场就被换下的黄俊熙和张凯。他们各坐一边，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没人知道他们现在在想什么。
车程不远，二十来分钟大巴车已经到达球员宿舍。球员们三三两两下车，往宿舍走去。
“听说你们又赢了？”五十多岁的宿舍管理员站在大门前迎接这些小伙子们。他是一个老球迷，中国足球的老球迷。这位老球迷始终热爱着中国足球，哪怕中国足球虐他千百遍，他也待她如初恋。现在的他最喜欢的事就是看着这些孩子们踢球。
“嗯。”领头的万里只是嗯了一声就走进宿舍，其他球员也鱼贯而入，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管理员愣住了，他有些不确定，又问了一句：“输了？”
“赢了，我进了三个！”曹明俊正好经过，兴奋地小声说道。
“那你们怎么一副输球的表情？”
曹明俊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嘿嘿两声，匆匆地走入宿舍。
这一切都被常诚看在眼里。在执教豪辉U19以来，他已经和这个老球迷很熟悉了。这个老球迷有空就跑到常诚店里和常诚一起喝喝小酒，聊聊足球。现在看着这个老球迷迷茫不解的眼神不敢在往前走一步，扭头走到路边，打了个车直接离开了，连赛后的总结会也不开了。
“咦，今天怎么这么早？”高艳奇怪地看着走进店的常诚。
“比赛完了，早点来帮忙。”常诚控制好脸上的表情，努力表现的和平常一样。
“输了？”高艳没那么好糊弄。
“没有，赢了，曹明俊还完成帽子戏法。”常诚嘿嘿笑道。
“那你还这副表情。您好，您需要点什么？”正好有客人进店，高艳赶紧招呼客人。
常诚长吁一口气，赶紧钻进后厨，穿上围裙，晚饭点马上就到了，店里也开始忙起来了。
人忙起来就会忘掉许多事，时间也过的飞快。常诚已经收拾好心情，看着一桌桌客人来了又走，钞票赚到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呼！总算能闲一下了。”常诚撩起围裙擦擦手，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
“别喝凉的！”高艳说话还是晚了，哭笑不得地看着常诚手里的空矿泉水瓶子，“大冬天的，喝什么凉的，给你泡的茶在保温杯里。”
“没事待会喝。”常诚笑了笑，趁着店里没人，伸手去拉高艳的手。突然常诚脸色一变，看向店门。高艳发觉常诚的变化，回头看向店门。
一个年轻人走进店里，一身西服革履，外面披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
“您好，您需要点什么？”高艳赶忙迎上去。
“嫂子，是我，黄竞。”那年轻人苦笑道。
高艳吃了一惊，仔细一看果然是黄竞：“啊，黄竞？你说你换一身打扮我还认不出你了。这一身不错，挺帅的。”
“坐吧。”常诚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黄竞坐在桌子另一边。
“老常，你现在怎么样？”
“还好。你呢？”
“还好，帮我爸打理生意。”
“实际上你更适合做生意，你投资的眼光不错。”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黄竞苦笑道，他以前常常说赌球只是一种投资。
“没有，我是说真的。你这次来找我有事吗？”常诚决定不兜圈子。
“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黄竞有些局促不安。
“我收回你适合做生意的话。”
“啊？”黄竞愣了。
“你还是藏不住事，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黄竞叹了口气：“老常，这几天你小心点，尽量别单独出去。”
常诚眉毛一挑：“你们家也参与了？庄家？”常诚想起黄竞赌球被抓的事，他可是当天就有人保他出来。而且他们家可是江城有名的企业家，属于轻轻松松就能买栋楼的那种。不比他的老板高进豪差。
“直说了吧，我爸和豪哥一起坐庄。这一次本来只是小玩一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下大注，连续三场全是买你们球队赢。”黄竞决定如实相告。
“果然，难怪。”常诚冷冷地看着黄竞。
黄竞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常诚的脸色继续说道：“这一场你又赢了。我爸和豪哥赔了不少钱。那个豪哥不是什么善茬，他心黑着呢。所以你要小心点。”
“你怕他会对我做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难不成他还想像黑帮电影里那样搞我？让他来啊！”常诚的声音越来越高。
“中国足球就是你们这些人祸害的，亏你以前还说自己热爱足球。就是这么热爱的？我也是球迷，我也热爱足球。可就是你们这些人，手伸得太长了吧，青年比赛也要插一手？是不是十五岁以下的比赛也要插一手？小学的比赛要不要也下个注？”常诚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U15联赛你们也搞过？”
闻言，黄竞也想起来了，那一场江城U15对阵绿茵场U15的比赛，听说那一场豪哥赔了五百万。
“你们真的在U15联赛开赌盘！”常诚见黄竞脸色不对，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走吧。”常诚不想再和黄竞说下去，站起身直接走进后厨。
黄竞看着常诚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紧，这个在他心里当成大哥的男人真的伤了心。
“你…你还是小心点。”黄竞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一声。
“你没事吧？”黄竞走后，高艳抚摸着常诚的背轻声问道。
“没事。”常诚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我都听到了，待会我们一起回家。”高艳开始收拾店铺，准备打烊。
“好。”
夫妻两人和另外两名员工很快收拾完，关上店门。高艳打发两名员工回家，自己挽着常诚在寒风中慢慢地走着。夜空也如同他们的心情一样，厚厚的云层遮挡住满天繁星，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
“要不你换支球队吧。”走了好长一段路，高艳终于开口说话。
“现在不想换也得换了。”常诚长叹一声，“这些球员我守不住了，只能希望他们别被带歪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十五岁的孩子比赛也拿来开盘！那中国足球还有什么希望！”常诚越说越激动，“不能让他们这么胡搞！”
“你想做什么？”高艳急了，她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但她知道常诚的脾气，也知道将要面对的人都不好惹，也惹不起。
看着高艳焦急的眼神，想到还在读小学的儿子，父母的年龄也大了，想到家人常诚沉默了。他不是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他还有一个家需要他撑起。
“走吧，明天我去辞职。”常诚终于说出他最不愿说出的话。
听到常诚的话，高艳才放下心来，不过她知道足球在自己丈夫心里的位置：“要不找周指导，换个球队？听说江城球队有很多。”
“不用了，我现在还是德育小学的总教练。我回去教小孩子。希望给他们一个干净的环境吧。”
“小学生的比赛应该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吧。”听了常诚的话，高艳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没有。”常诚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他只能这么搪塞过去。小学足球里也有许多肮脏的东西，比如改年龄，以大打小，请外援，这是比较常见的事了，更过分的是某些教练员还撺掇孩子们在球场上好勇斗狠，故意伤人。这些常诚在带德育小学比赛时都见过，经历过。
他暗暗决定，别人管不了，但在德育小学这一亩三分地里一定要守住，守住这寥寥无几的足球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