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了虞照青,苏沉便心急火燎地跑回望京楼,还望着后厨手慢一些,能退几道菜。
却还是晚了一步,望京楼的酒菜都已经备好了。那小二还体贴的开了坛酒拿酒器温着,不住的往苏沉身后看:“客官,您的朋友是不是就快来了?”
苏沉哭笑不得:“他有事来不了了。”
小二惊讶:“……那这一桌的菜……”
“给我都包起来吧……对了,酒能不能退?”
小二道:“不能呢客官。”
那酒温了,香气在整个房间里扩散开来,闻着就是好酒,可惜苏沉如今喝不了酒。
正在暗自肉痛时,忽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苏沉的身后。
“好甘醇的酒香……”
客来客往,一向警觉的苏沉竟没察觉有人朝他走来,惊了一惊,回头一看,更是吓了一跳。
来人竟是他梦境里的老对家,宁焕。
也不怪他一惊一乍,前几日梦境里还在和大理人打的死去活来,这会儿便突然看见有个大理人站在他身后,苏沉手头要是有一把红缨长枪,恐怕已经先一步捅过去了。
宁焕是大理的王族,无论五官体型还是穿着打扮,都是最典型的异族人模样。
大理地处偏僻却富庶,那里的人也张扬狂妄,宁焕又是大理王的亲弟弟,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珠宝,很是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加上他身板又极为高大,配着刀刻斧凿棱角分明的脸,和那一头散开的头发,近距离一眼看去,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气势上不能输,苏沉很快镇定了心神,皮笑肉不笑道:“啊,使臣大人,好巧。”
宁焕脸也挂着笑,道:“大人也还记得我。”
苏沉:“自然自然。阁下可是自大理国远道而来的贵客。”
宁焕道:“我耳力好,方才听闻大人的友人无法赴约。若是大人缺个对饮之人,我倒是恰巧有空,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赏脸?”
狂妄的狗东西。苏沉心中暗骂道。我花光了刚发的俸禄买的好酒好菜,岂是招待你这种阴险小人的?
脸上却笑着推诿:“啊。不了。招待贵客是礼部的差使,突然叫下官来做,怕有礼数不周的地方,冒犯了使臣大人。”
宁焕道:“既是我邀约大人,哪里能叫大人招待我呢?大人若肯赏脸,这桌酒菜,就当是我宴请大人的。我来做东,如何?”
梦境里的死对头要款待宴请他,这感觉太割裂了。
放在往常,苏沉本是很好收买的性子,可他对此人成见颇深,不偷偷往人脚底丢个铁蒺藜就算给面子了,哪里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的关系?
于是急忙推诿:“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翰林,哪里能叫使臣大人破费。况且使臣大人远道而来,岂有叫客人做东的道理。”
宁焕却道:“大人过谦了。听闻大人当年高中状元,还曾于国子监为大巍今上授课,说是今上身边最体己的近臣也不为过了。况且我大理尚武,那日宴上见大人身手不凡,我也早有讨教之意。”
到这一步,苏沉终于意识到,这家伙竟然去打听了关于他的事。
那么,恐怕今日在此也并非偶遇。
苏沉不动声色地看向四周,未见什么异族人面孔打埋伏,思忖着缓缓道:“还是不妥……”
到这一步,他是连理由也懒得编了,说完便直接偏头告诉小二,“结账,酒、菜、全部包起来,替我送淳王府去。”
小二道:“好的客官!”
宁焕倒也不露愠色,只是双手入袖看着准备离开的苏沉,高声道:“大人还想知道,那青条子是我们大理人养来做什么的么?”
闻言,苏沉离去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是做什么的?”
宁焕用墨绿色的眼睛勾了一下他,然后看了一眼摆满酒菜的房间,看来是要他进屋坐下才肯开口。
苏沉吞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冷冷的转身走了。
他确实很想知道裴子瑜的燕隼为何只对他有敌意,也隐隐觉得这件事与自己的现状有很大的关系。
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听一个外贼在那置喙挑唆。
比起这老阴比,凌太傅,裴子瑜这俩茄子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好酒好菜,就是要和好朋友分享。
淳王府中,苏沉与淳王殿下美美的吃上了望京楼包回来的酒菜,阿狸也分到了一条大鱼尾,吃完了瘫在苏沉脚边睡。
“苏沉,你从前酒量很好的,如今怎么滴酒不能沾了?”淳王忽然发问。
苏沉道:“不知道,上回喝完就头疼的厉害。”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猜,大概和我失忆的病症有点关系。”
“哦。”淳王笑着搓了搓手,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那便都便宜本王了。”
“这坛酒可花了我不少银子,你多喝点。”
苏沉早已停箸,笑眯眯地歪头看着一旁的小王爷。
淳王殿下恐怕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与梦境中几乎毫无分别的人,他单纯,随和,全无害人之心,这才侥幸在夺嫡之争中当了那一尾漏网之鱼。
想来在长清宫的十几年时间,位份低下的刘嫔就是怕他冒头惹事,才刻意地养了他这副软趴趴的性子。
怎么不算是一种先见之明呢?
总觉得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淳王殿下都会是最原本的模样。就算时局动荡,惊涛骇浪,也绝不会摇晃到水底这棵至柔至善的小水草吧?
因为记忆恢复而每日心境大起大落的苏沉实在有些羡慕他。
他忽然间似乎明白了凌太傅那句[忘了才好],记忆有时真的好像一根刺,看似不存在,却时不时要叫人心里隐隐作痛,苦不堪言。
见淳王举杯,苏沉便也拿茶杯回敬,两人对视一眼,嘻笑着碰了下杯。
过了一阵,淳王殿下便喝的酩酊大醉,被下人架走了。
苏沉在院子里思考今日遇到宁焕的事。
苏沉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生平从未到过西南。自打西北回来,得知太子殿下出事后,便直接拜师了凌太傅。
那样的话,宁焕应当并不认识他才对。可他们若仅仅在那日酒宴上见过一面,对方又为什么要调查他呢?
还有,那只燕隼……他口中的青条子。
苏沉单知道这禽鸟性烈,却不知大理人会也养这种鸟。宁焕几次三番的提那只青条子,是要告诉他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