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沉带着幽卫同伴策马到密不透风的丹辇边,一众人先后勒停了马儿。
“太子殿下!”苏沉喊。
过了一会儿,那车帘子才被内侍官挑开,坐在中央翻看文书的太子抬眼,看他跑的一头汗,脸颊都微微泛红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怎么累成这样?”
苏沉举了举手里两只软趴趴的大雁:“看,属下打了两只雁!高明镜他们也打了一些,等晚上扎营的时候一起烤了,太子殿下也来尝尝吧。”
他其实也知道,太子殿下平日里在东宫吃的精细又讲究,怎么会贪图他这点吃食呢?
不过是见太子殿下老一个人闷在营帐里,才想要将对方从那些操心不完的事里拉出来罢了。
太子李政道:“你上车来。”然后,那内侍便放下了车帘子。
苏沉闻言,立刻将手里的猎物往高明镜怀里一丢,从马背上跳上了丹辇的驭位,掀开车帘单膝跪在太子殿下跟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起来吧。”太子李政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偷闲往一侧的软榻抬了抬下巴,“坐。”
此次出行太子殿下的车辇比寻常马车不知大了多少,足足有十二匹高头大马在前头拉着。里面的空间宽敞,非但有主座宾座,还摆放着一张长案。
西北战况激烈,太子李政赶路途中也一直在翻看各处守将送来的文书,只因那五千禁军皆是个顶个的精锐,去往任何一处都能解燃眉之急。太子李政洞察知悉战况,便是为了能随时改变行程,好发挥禁军的最大作用。
苏沉是知道这一点的,只是见不得太子殿下如此疲惫。
太子李政提笔写完手头的信,抬起头,发现苏沉已经蔫成了霜打的茄子,便瞧着他问:“可知为什么叫你坐在这?”
苏沉小心看了看太子殿下的表情,试图读出点线索,却是无果。
太子殿下的脸实在太难看懂了,哪怕在刑部观刑时,面对着那些缺手断脚血淋淋的活人,眼神也仿佛在看着奏疏文书一般平静如水。
苏沉只能自查一遍,半猜测道:“是……是属下等人在外头追逐打闹,不成体统了。”
太子笑:“本宫知道你最是进退有度的。玩闹时归玩闹,认真时也认真的。”
那……。苏沉想不到其他原因了。
太子不再捉弄他,笑道:“本宫觉着闷,见你活泼有趣,才叫你进来解解闷。”
然后他抬起握笔的手,拿羊毫那玉质圆润的笔顶轻轻点了一下苏沉的眉心。
“谁料你才进来一会儿就变了样子,摆出了这副愁红惨绿的模样来。在外头时又笑又叫的,怎么在本宫身边便不开心了?”
冰凉的玉石笔顶一触即离,苏沉讷讷抬手按了按眉心,道:“属下是担心殿下的身体。这些文书就没间断过,四面八方雪片般飞来,太子殿下也不必事事如此亲力亲为……”
太子李政难得见他这么呆愣的样子,舒眉展颜,解释道:“此行西北意义重大。本宫才不放心假手他人。”
苏沉脑子转的极快:“那前几月送到东宫的折子是全国各地送上来的,总不会事事都重大。太子殿下还不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地亲自批阅?”
太子李政忍俊不禁:“本宫将来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那属下希望圣上万岁万万岁,好叫这些苦差事永远别落到殿下身上。”
苏沉想逗太子殿下开心,便故意说起俏皮话来。
太子李政闻言却敛了笑,垂眼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若当真如此,本宫恐怕才要着急了。”
一旁的内侍杨如海是东宫带出来的,最是忠心,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
苏沉也极为意外,他虽知道太子殿下心怀天下,却不知太子殿下原来竟这般希望早日接管朝政。
不过想想也是,东宫太子虽为储君,可从古至今,行差踏错惨遭废黜的储君也是比比皆是。所有的储君,大抵都希望早日登上那一步之遥、万人之上的皇位吧。
“除此之外,倒还有一事。”太子李政道,“本宫准备先与嘉峪关的游定将军会面。那边暂时没有战报告急,可毕竟也是一道直面狄戎的关隘,行军至嘉峪关五十里内时,你叫东宫的幽卫退到禁军后头,也别乱跑了,就跟在本宫的车辇后面。”
幽卫们为了保留机动性,并不着禁军的甲胄,因而在战场最前线定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他们行动灵活的主要目的,本就是方便随机应变,贴身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
苏沉了然:“是,属下明白。”
太子见他表情认真,便又记起前面说他进退有节的事了。其实他之前是少说了半句的:
如今已不在宫中,不那么进退有节也是可以的。
你大可以再开心恣意些。
“太子殿下。”苏沉摸了摸下巴,忽然问,“嘉峪关有没有游牧民的市集啊?”
“市集?虽是战时,应当也有吧。”太子李政问,“为什么问这个?”
“哦,属下不是得了好些赏钱吗?想这趟在西北买些动物皮毛,做两件披风。”苏沉道,“一件送给太子殿下,一件送给誉王殿下!……若还有剩的话,给淳王殿下也弄个围脖啥的。”
太子李政表情微微一滞,然后便恢复了寻常,不动声色问:“想做披风,回去之后在皇家园林打几张狐狸皮便是了,何必破费呢?”
苏沉解释道:“我听说西北的市集上常常有很稀有的动物皮,是其他地方都轻易找不到的。我想买一张紫貂皮,茶色或浅金色的,一定很适合太子殿下。而誉王殿下喜欢着玄色,就得找黑豹子皮了,天然纯黑,又油亮又好看。”
太子李政移开目光,语气极淡道:“本宫听闻你这两年都在教八弟骑射,却也想不到你们俩已经这般交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