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誉王李致全身僵硬地站在那。
原来大哥并非要替他和阿狸说话,只是想到了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法,而这两全其美里,就像过去一样,是从不考虑他感受的。
大哥素来克己复礼,哪怕是他自己的个人感受,在做决策时也总是排在最末的,更遑论别人的感受?
李致将目光从太子大哥身上移开,看向跟在太子身后的苏沉。
苏沉也正在用平静的眼神告诉他:认错吧。
其实苏沉那日就已猜到了,如果宫里容得下,那阿狸的母亲和兄弟们一开始便不会死。
就像当年和自己一样流落街头的那些小乞儿。有些生命本就是草芥般,不配活着的。
如果不是不能开口,苏沉已迫不及待要告诉李致:认错吧,我会为你料理好一切。很快,一点痕迹都不会有。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但只要不亲眼见到血,想必便不会感到难受了。
可四目交汇那一瞬,小誉王李致似乎再次被什么点了爆竹似得,重新高声起来:“想不到偌大长清宫容不下这样小的生灵。”
李致道:“在九弟身边,只怕呼吸也是错。既然母后不喜牲畜,也素来不喜本王,那就由本王带阿狸去普济寺带发修行,免了母后烦心,也免了九弟身子不适。”
太子李政未料适得其反,立时出声呵斥:“八弟!休要胡言。”
盛皇后涂着丹寇的玉手在椅子扶手上用力的拍打:“你去,你去便不要再回来!”
“不会回来了。”小誉王的声音极其冷漠,却道,“儿臣祝母后万事顺意,祝九弟长命百岁。”
他仰面抬头看了看宫殿的雕栏画壁,“祝这长清宫,如日方中,繁荣鼎盛。”
说罢,便面无表情地揣着怀里的猫儿转身,擦过苏沉的肩,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殿。
苏沉忍不住回头用视线去追他的背影,却也捕捉不到他离去的速度。
太子李政站在那沉默许久,才再度开口:“母后息怒。儿臣会陪同八弟前去普济寺,劝诫他回宫认错。”
盛皇后此时已是泣下如雨,捧着心口哀痛道:“难道真是本宫的错?致儿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又怎会不疼他呢?”
太子李政道:“八弟只是一时任性,等他冷静下来,便会明白母后的两难。”
盛皇后哭了好一会儿,才擦了泪道:“政儿,你陪致儿去一趟普济寺,将那猫安顿好后,千万将他带回来……”
太子李致领命:“是。”
然后,他便带着苏沉离开了长清宫正殿,径直去了誉王的居所重霄殿。
这头小誉王李致早已经打包了阿狸的窝和吃食,正带着钱有德要去马房。
太子李政没有制止他,只是差人准备了车马,与他一起上了去往城外普济寺的路。
马车上,太子李政仍旧什么也没有说,苏沉正在心里犯嘀咕,小誉王李致反倒先开口了:“长清宫这些龃龉不是一日之寒,实在不必大哥多费心力。大哥行程在即,应当有很多事要准备吧?”
太子李政道:“八弟,你既知道,为何还要闹出今日这样的事来?”
李致道:“今日之事非因我而起,而是……”他剜了一眼身边的内侍钱有德,“有多嘴的下人挑起事端。”
那钱有德当即在马车中央“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抽着自己的嘴巴:“冤枉啊。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事……”
李致吼道:“让你在这现眼了?!滚外边去。”
钱有德于是急忙爬起来,钻出了马车。
苏沉无声叹了口气,以他对钱有德的了解,做出这事也是不稀奇的。毕竟钱有德早有投靠寿王的念头了。
李致恐怕也早已知晓自己的贴身内侍并不可靠,可即便要换人……长清宫的宫人但凡看出盛皇后的偏爱,只怕换了也会变成下一个钱有德。
太子李政也叹气:“不论因何而起,可你今日又何必因一只猫儿顶撞母后呢?”
李致道:“我将它带回来,便没想过再抛下它。”
说着,他伸手进怀里。那幼猫阿狸已擦干净了许多,主动拿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指,于是李致的脸色也和缓了下来:“既然长清宫容不下它,我便和它一起离开那里。我本来也不想留在那了。”
太子道:“你说这话实在任性。”
李致道:“我已经够不任性了。大哥。我若任性,甚至不会留到今日。”
太子道:“你要为了一只猫儿离开长清宫?难道父皇,母后,与九弟,在你心里都比不上一只猫儿么?”
李致一秒迟疑都没有,竟反问道:“若是苏沉呢?”
“什么?”太子一怔。
小誉王李致唇角一勾:“若父皇让你送走苏沉。”
太子李政猛然站了起来,他个子极高,险些磕到马车顶,恰逢马车轮子和路面的石子略有磕碰,整个人便晃了一下。
苏沉立时上前搀扶:“殿下当心!”
这本是很正常的举动,太子李政却不自在的甩开了他的手。
太子李政的目光仍盯着自己那年仅十岁的八弟誉王:“八弟,你如今是什么都随口说了是吗?”
“我说什么了?”小誉王反问,然后看了苏沉一眼,“苏沉是什么不能提的人物么?”
苏沉心道。你们母子几个吵长清宫窝里的架,带上我这个局外人做什么?
不过,就算他在旁听着也听得出来。李致虽然年仅十岁,嘴巴却是咄咄逼人,太子殿下这样温润的性子,在他面前八成是要吃亏的。
苏沉急死了。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让我来!
可是偏偏不得如愿,太子李政重新端坐下来,然后看了他一眼:“苏沉,你也出去。”
“……”苏沉道,“是。”
小誉王轻飘飘道:“大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