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苏沉,听了这些后,你有记起什么来吗?”
淳王殷切地问。
苏沉摇摇头。
“不急,你一定会慢慢想起来的。”淳王安慰道。
苏沉道:“但愿如此。我昨夜梦中倒是记起一些事来……是幼时流落街头的零星记忆。”
淳王一听,面露喜色:“那太好了!说明你的记忆还是在你脑海中的!不然,你昨夜怎会做那样的梦呢?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
“记不记得起来,已不是最重要的了……”苏沉叹气。
他算是搞明白了自己被通缉的理由。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誉王登基,两年前的诏书,天子说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如此一来,拥立寿王的自己的确是犯了谋逆窃国之罪。
要怪就怪两年前他押错了宝,彻底得罪了真命天子。现在就算他说自己失忆,听上去也是逃避责任的说辞,那狼崽子是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沉感慨道:“我若是被缉拿归案,无论如何是难逃一死了。”
“……那也未必。”淳王道。
苏沉:“?”
淳王道:“怎么会有人舍得杀你呢?”
……
不想和恋爱脑说话。
不说远的,今天他在那望京楼,可差点被人大卸八块,又险些叫人一箭穿心啊。
苏沉心知此地不能久留,那位侍卫统领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自己是死罪难免,可若是连累了这个单纯无辜的小王爷,苏沉也实在于心不忍。
想到这,苏沉起身:“谢淳王殿下款待,我先告辞了。”
淳王急了,拉住他的袖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你就留在本王府上吧!即便是追兵来了,凭你的身手,也是能轻易逃脱的!”
苏沉怎会没想到这点,只是笑笑:“我或许是能轻易逃脱,淳王殿下可是要受牵累的。”
“他们大不了把本王杀了!本王死算什么?冻坏了你才是大事。”
“……”
这人……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张好饭票,苏沉不愿一次就用毁了,于是道:“殿下放心,长安城偌大,我有去处。”
说罢,小心地抽出自己的袖子。
淳王紧张地看着他:“你一个人都不记得了,能去哪?”
“我既然能找到殿下这,自然也能找到其他地方。”
淳王一怔,点点头,有些失落道:“是了……你的话。自然是哪里都去得……”
说着,他又蹭蹭跑到一旁,在自己的外袍里找出钱袋,塞进了苏沉的手里:“那这些你拿着!花完了,本王下个月还有月俸。”
“这怎么好意思呢?”苏沉接过,放手心里掂了掂。
挺轻的。
但苏沉不嫌弃,收进怀里。
淳王似乎连他的厚颜无耻的一面也爱到骨子里,丝毫不在意,只道:“对了,本王刚刚想到,你可以去找凌念怀,凌太傅。”
苏沉:凌太傅……没记错的话……缉拿榜文前,那些人说自己是凌太傅的干儿子来着。
淳王道:“你一直是他最得意的门生。凌太傅如今位高权重,政务上的事,皇帝陛下全听他的。如果他能为你求情几句,说不定误会很快就解开了,你也就不必再如此东躲西藏了!”
苏沉思忖片刻,道:“好。多谢淳王殿下。告辞。”
苏沉走出房间,跳上了屋顶。
淳王眼巴巴跟了出来,送他送到门外,怕被人听见动静,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压着嗓子小声喊:“下次再来啊~!苏沉!”
月下,苏沉回头,笑着对他摆了摆手。
淳王像被什么击中似的,一脸晕眩地捧着心口扶住了门框。
苏沉扭头便换了张脸,心想:能不能去凌太傅那,他明天还得观察一下,小心判断。
毕竟提供这条线索的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于是,苏沉还是趁着夜色回了昨夜过夜的小破屋子,寻找自己昨夜从月神庙里偷出来的那张小毛毯。
毯子是找到了,上面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沉看着那只在自己毯子上围成一个毛球的大橘猫,一步步走上前去,站在屋顶破洞漏下一方月光中。
大橘伸展开了肥硕的身体,在黑暗的破屋中睁开一双碧绿的眼睛看着站在月下的人,全然没有让步的意思。
它霸在那毯子中央,爪子张开,伸了个懒腰,大屁股一放,坐下了。
苏沉觉得好笑,这猫儿厚颜无耻的模样与自己竟极为相似。
“同是天涯沦落人,算了,不与你一般见识。”
他在毯子边躺下,搂了搂前襟和袖子便准备睡。
却发现那只大橘从毯子上起身朝他走了过来,挨着他重新躺了下来。
感情这猫儿是嫌那毯子还不够暖和,盯上了自己这个大暖炉。
苏沉拉过毯子,把自己和猫儿都一股脑裹上,这才舒舒坦坦的睡了过去。
*
五指和鼻子都冷得失去知觉。
也分不清肚子里是在蠕动,还是在绞痛。
苏沉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再次进入了梦境。
和昨夜一样的梦。
苏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材,应当只有五六岁的年纪,比起昨夜的梦境中,倒是好像长大了一些。
虽然知道自己在梦境中,苏沉却无法控制自己做什么,想什么。
他就像是寄宿在那小孩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切身体会、感受着一切。
梦中的他依旧做着那个小乞丐。
白天讨饭馆和富人家的剩饭吃,夜里在贫民窟找个墙角避风。
日复一日,漫无目的的活着。
被父母遗弃在贫民窟的孩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长大的。
他没有朋友。交友也没有意义。
偶尔说上话的小乞丐,或许第二日一早便已饿死或冻毙在了他不知道的街头。
比起那些冻死饿死的小乞丐,他似乎只是运气好一点点而已。
久而久之,他就像被世间抛弃似的,没人留意他,他也不留意旁人。
唯有看到同龄的孩子被父母领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才能叫他驻足。
看着那些笑吟吟的同龄人,他总忍不住琢磨。
那些小孩与自己究竟有什么分别?
他们是哪里比他好?才得到了父母的关爱?
比起那些孩子,自己究竟是差在哪里呢?
他也有手有脚,有鼻子有嘴。
为什么,他的父母要遗弃他呢?
这些无聊的问题偶尔会困扰他。
但大部分时候,单是生存的问题便早已占据他小小的脑袋。
这日傍晚,他照旧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大街上,经过一间刷着新漆的府邸。
这间府邸已建成许久,只是门上一直没有挂牌匾,也无人入住。
这天,里面却传来烟火气。
其他乞丐没有发现这户人家,才有苏沉这种小乞丐的机会。
苏沉准备绕到后院,等饭点过后,里面的人出来倒剩饭,却竟在正门的石狮子边,捡到了一块很好看的石头。
那块石头比他巴掌还大,正反面都是糯糯的青色。
他虽不识宝贝,却也猜想到,这就是别人口中的“玉”。
只是比他从前见过的那些,这块玉颜色更青正。
上面雕刻的图案,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像是灯会上的蛟龙,可又有细微的不同。
有五个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