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没有人比郑芝龙更了解郑成功。
实际上,郑芝龙对于自己的几个儿子基本都不怎么在意,也没有教养一说。他不过是一个海匪出身,所谓的亲情一类的东西通通不在乎,他眼睛里有的只有利益。
这也是明末几个军阀的通病,譬如刘泽清之于刘春。
或许,在真实的历史上,只有如郑芝龙刘泽清这种心狠手辣之辈才能在这乱世活下来,且活得滋润。
正因为这样,郑家的亲情非常淡薄。
在南明时期,清顺治三年,郑芝龙见局面不利,不打算支持南明隆武帝,遂与清朝洽商投降事宜,仅带心腹从人北上降清,其子郑成功劝止郑芝龙未果,遂至孔庙哭庙焚儒服,对自己的父亲说:“若父亲一去不回,孩儿将来自当为父报仇。”后率部出海,继续反清。同年,清军攻克福建,擒隆武帝朱聿键,杨凤苞称“福京之亡,亡于郑芝龙之通款”。
而投降清军的郑芝龙,却遭到南征主帅贝勒博洛的背约,移送到京师。郑芝龙被编入汉军正红旗,顺治五年八月,以归顺封一等精奇尼哈番。顺治十年五月,晋封同安侯。为安抚郑成功,清朝对投降的郑芝龙优待有加,芝龙数次奉令命郑成功归顺,郑成功均坚辞不受。
顺治十二年,郑芝龙被弹劾纵子叛国,乃削爵下狱,顺治十四年,提督黄梧上疏,力主叛臣之家族应当逐出帝都,乃被命充军盛京宁古塔,唯未果行。
顺治十七年,福建巡抚佟国器截获郑芝龙与郑成功私信,议政王大臣会议遂以通海罪名拟定将郑氏斩监候,改为流徙宁古塔。
顺治十八年。顺治帝驾崩,十月,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矫诏令斩郑芝龙与其亲族于燕京柴市。就这样,郑芝龙背负着汉奸的骂名不光彩地死了。
后人说起来郑成功不顾老父死活反清一事,都回竖起大拇指,说声:“国姓爷大义灭亲,真忠臣也!”其实,主要是父子二人的感情实在有些淡薄。
否则,当初郑芝龙叛逃去北京的时候,郑成功也不会说出“若父亲一去不回,孩儿将来自当为父报仇。”的话,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郑成功是不会因为父子感情的束缚而投敌的。即便是将来在战场上相逢,估计国姓爷也不会手下留情。
……
郑森这孩子正因为有这样的性格,郑芝龙非常担心。担心他受了孙元的鼓惑,不顾一地返回保定,从新掌握镇海军。
让镇海军成为扬州镇的附庸,彻底沦落成这场北伐大战的配角。如此一来,他孙太处倒是功成名就,好处得尽,自己这次费了这么大劲,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对于北京,对于封王,郑芝龙是渴望已久了。
任何敢于挡在他面前的石头,都必须搬掉,即便是自己的儿子。
郑鸿逵一呆:“怎么拖住福松,要拖多久?”
郑芝龙突然一阵焦躁:“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不能让他回镇海军。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使用非常手段,把他给我扣了,关进监牢里也成,只需不伤了他就是……恩,就算是伤了也无妨,也好给他一个教训,这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是,兄长。”郑鸿逵神色更是黯然,他也知道经过这事,侄儿和兄长心中将横着一个芥蒂,一辈子都消解不了。可他又能做什么呢,结果是什么也做不了。
“好了,老四你也不用这种神情,没得丧气,这可是一件决定我郑家未来的大好事啊!”郑芝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是,兄长教训得是。”郑鸿逵又问:“兄长此去保定做何打算?”
毕竟是一场空前国战,兄长志气甚大,要先入北京,赢得一个异姓王的封赏,想来肯定是不会同宁乡秦军和山东军配合的。
如此一来,镇海军将独立挑战建制完整,士气正盛的正蓝旗建州主力。
建奴的战斗力他虽然没亲眼见过,却听到过不少,心中难免担忧。如果一个不好吃了败仗,不但不能先入京城,反有可能动摇了整个北伐全局。
其实,兄长之所以定下剥夺郑森的军权,将镇海军拿到手中的决定,主要目的是为了拿下北京。至于如何打仗,他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战略构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镇海军强大的战斗力的基础上,毕竟郑森领导镇海军刚取得了大胜关大捷。镇海军能阿济格都能打败,想来收拾正蓝旗也没有任何问题。
可郑鸿逵同兄长不一样,他是镇江总兵,在扬州大战刚开始的时候是亲眼看到过江北诸路兵马和史可法被多铎收拾得没有脾气的情景的。
建奴如此凶悍,如果兄长真这么糊涂地打下去,鬼知道会出什么问题。而且,他也没指挥过陆军,战场经验不足。
看到郑鸿逵的担忧,郑芝龙才小声道:“老四你的担心我也知道,其实这一仗应该没有什么难度,关键是掐好时机。如果一切顺利,我军兵不血刃拿下北京还是有可能的。”
郑鸿逵精神一振:“还望兄长为愚弟解惑。”
“你真当老夫这个总督江北兵马是吃闲饭的?”郑芝龙冷笑:“按照朝廷的规矩,前线急报和各军大军的计划,以及建奴的动向都要以塘报的形式送到我的行辕里。虽然没有在前线,但没吃过羊肉还看到过羊跑,将这些塘报仔细读上几遍,再派出斥候打探,多少还是能看出些名堂来的。”
“如今,我镇海军开赴保定的有三万余人,宁乡军有三万余人,对了,他们的海军还有一万多人马,两百来艘大小战舰。”郑芝龙板起手指计算起来:“秦军有众大约五千,山东军一万出头。对了,我还忘记了孙元手下还有朝鲜营和岛津联队,这两支外藩仆从军也有一万人马。各路兵马加一起,总数在八万。”
“别忘记了,这八万可都是主力战兵。”
“如果算起辅兵和民夫,这次我大明出动的兵马总数在三十万上下,其势不可谓不大。”
郑芝龙继续说道:“扬州之战大胜关之战,建奴空前惨败,八旗主力尽丧。如今,清奴手头能用的兵马只有正蓝旗的六千多七千不到。至于汉军旗和投降他们的新附军虽多,可有一句话说得好,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建奴是完蛋了,靠不住了。汉军旗和新附军都是汉人,不少还是北京当地人,一旦仗打起来,谁也保不准他们就逃了,或者降了。”
“如果你是多尔衮,你会怎么做?”说了这么多话,郑芝龙突然反问郑鸿逵。
郑鸿逵心中一个激灵,喃喃道:“如果我是他,肯定不会死守北京的。既然敌我实力对比悬殊,困在城中是没有出路的。建州可战勇士就那么点,死一个少一个。与其如此,还不如撤回辽东,休养生息,以图东山再起。只需十年,一代人就成长起来了,到那个时候,卷土再来不迟。”
“说得好。”郑芝龙点头:“老四,看来你对这大势看得倒清楚。”
郑鸿逵突然提高了声气:“建奴要逃!”
郑芝龙:“没错,也就是这十来天的工夫,建奴必然会逃。”
郑鸿逵:“大哥,那么,建奴会走哪条路,古北口还是山海关。对对对,肯定是山海关,要将整个一个朝廷搬回沈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郑芝龙:“我管他走那边,难不成还带兵去追?”
郑鸿逵一阵无语。
郑芝龙:“兵法有云,穷寇勿追,就算我等将建奴都杀光又有什么用处,难不成功勋还能大过收复旧都。对,我只要北京,至于建奴的脑袋,谁有兴趣自去拿就是了。还有,咱们拼死和建奴厮杀一场,伤亡在所难免,折损的可是咱们郑家的力量。”
郑鸿逵:“兄长说得是。”
郑芝龙:“所以,这个点要掐好,不能快,也不能慢。快了,建奴的行装还没有准备妥当,必定会拼死反扑,说不好咱们就顶不住了。若是慢,一旦别的军队抢了空城北京,咱们就白忙乎一场了。所以……”
郑鸿逵:“所以?”
郑芝龙:“所以,我在之前已经叮嘱过马宝,一旦整编完镇海军,就带军北进进入顺天府地界,屯兵房山,以大房山为依托,威胁驻扎在芦沟桥的正蓝旗清军,采取驻而不打的态势,逼建奴尽快撤离。老夫也会赶过去,坐镇中军。一旦敌人撤出京城,无论是北上古北口,还是东行去山海关,咱们就即刻抢城。”
郑鸿逵点头:“兄长此举是极妥当的。”
郑芝龙:“好,说了这么多话,倒是耽误了许多工夫,我这就去了,四弟你好生将福松盯好,休要让他坏了老夫的好事。”
说话间,整个庄园的人已经收拾停当,不片刻,就簇拥着他们的统帅滚滚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