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根火把!”云老大继续大吼。
可还是没有人反应过来。
顿时急了,从撒袋里抽出一支响箭,朝天“咻”一声射了出去。
这本是斥候之间用来联络的信号,黎明时分正是一天中最静谧的时刻,这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凄厉。
正在乱成一团的三个斥候骑兵同时回过神来,他们可都是知道云老大的箭术的,明白他这是要让大家给点光好射击目标。
立即就有一个个骑兵抽出火折子使劲地敲起来,因为太紧张,半天也点不燃火把,只一丛接一丛火星爆开,有微弱的光线或明或暗。
这已经够了,元老大在瞬间又搭上一支羽箭,锁定了那个矮子的脑门。
借着微光,他不觉一愣:是的道士!
没错,就是个道士。这人头上挽了个髻,用一根玉簪子别了,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道袍,打扮得倒是齐整,面庞光洁,隐约有玉石的光泽,颇有道德高人的气势。只可惜个头不高,看起来有些猥琐。
火星熄灭,又是一闪,光影中,那个道士好象也意识到有人用箭对着自己的脑门,抬起头朝云老大诡异地一笑。
这笑容让云老大心中一凛,但手中的箭还是下意识狠狠地射过去,只需要有一点光就够了,他有信心将这个牛鼻子杂毛的脑袋射爆。
“咻!”
火光熄灭。
突然,云老大心中咯噔一声,长久以来在战场上养成的对危险的预感让他还是下意识地将头往后一仰。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划过自己的喉咙,然后,热辣辣的血就标了出去。
扔掉手中的弓,以手捂住伤口。
火光一闪,云老大就看到那道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单脚立在马鞍的高桥上,手中的宝剑夹着一道风收回了他的背后。
好个道人,剑负身后,一手指天,摆的却是一个金鸡独立的式子。
云老大也是运气好,若非他早一步后仰,说不定颈动脉都被人给割断了,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神仙也救不了。不过,自己现在的情形也是断断活不成的。伤口处有剧痛袭来,感觉好象已经被人割断了喉管,再也吸不进去一口气。
他心中大骇:这道人,动作怎么如此之快,是鬼吗?
火星又是一闪,这一回,火把终于点燃了,眼前一片光明。
那道人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跃回了罗如意身后,依旧用宝剑架着他的脖子。
实在是太快了!
云老大已经憋得满面发青,喉咙里咯咯个不停。
但其他三个斥候却没有发现,还在大声呐喊:“牛鼻子,放开队正。”
“狗日的杂毛,放开俺家如意大哥。”
“杀了他,杀了他,为我报仇!”云老大只想大喊,可嘴巴张开,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罗如意却大叫一声:“各位兄弟,放下手中的兵器,我们投降,我们投降!道长,我投降,我投降!”
众斥候本跃跃欲试想着该如何从敌人手头将自己的队正救出来,却不想罗如意自己先怂了,还让大家投降,顿时呆住。
罗如意继续大叫:“各位哥哥,你们不要动手,你们一动,道长先得要杀了我。还请看到大家往日的情分上,投降吧!我是队正,你们都听我的,快放下刀。”
“可是……可是……”那三个斥候骑兵还在犹豫。毕竟放下兵器投降,那可是要将自己的生死交给敌人来处置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在不甘心呐。
罗如意突然哭出声来:“放下兵器吧,云老大快不成了,先救人要紧。”
三个斥候同时转头看来,同时大叫:“云老大!”手中的兵器就掉落在地。然后,所有人都跳下马朝云老大那边冲去。
罗如意背后那道人嘿嘿笑道:“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救人,放心好了,老道只割断了他的吼管,血管和颈椎没事。嘿嘿,你们弓手的反应倒快,能够在我虚玄的快剑下逃得一命。”
没错,这个道人就是武当虚玄。
云老大已经因为缺痒而快要失去意识了,只感觉肺中的气不住朝外冒。恍惚中,他看到一队队骑兵冲远处冲来,好多人……
然后,那道人的声音在喊:“医务兵,救这人,我们需要舌头。”
一个在铠甲外面罩着白褂子的兵冲来,将一张好象是膏药的胶布贴在他的喉咙伤口出,缠了一圈。
喉管漏气的地方堵住了,清新的空气从鼻孔处涌进肺中,云老大舒畅得几乎要醉倒,他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
风呼呼地吹着,黎明依旧黑暗,一支火把在风中劈啪地响着,将正在燃烧的油脂一点一点吹到空中。
孙元穿着一件软甲,头上戴着一只滚圆的没有任何装饰物和涂上颜料的钢盔,浑身灰尘地站在那里。
在他身边则是虚玄和几个徒弟,还有一队贴身侍卫。另外,谢迁等十个义军头领也在,但这十人却都喘个不停,面上全是汗水,显然这次长途奔袭几乎是耗尽了他们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汗水和着灰尘在他们的脸上冲出条条痕迹。
至于骑兵军的统领汤问行,则还在远处收束部队。
所有的人都是全副武装,全身灰尘,满面疲惫地打量着已经被俘虏的罗如意五人。
“抓到一队斥候,特提来给你审问。”虚玄语气平稳,一副恭敬模样,仿佛这个得道高人已经成为孙元的属下一般。
“道长辛苦了。”孙元也客气地朝他点了点头,这两夜一天虚玄可谓是立下不小的功劳。这条路可是这几个武当山道人亲自用脚丈量过的,一草一木都装在他的心中。
有他带路,大军走得倒也轻快。
特别是在进入徐州境内之后,虚玄和徒弟们更是直接在前面开道,一个接一个将清军在徐州设下的哨卡拔掉。堂堂神仙一样的人物,一个昼夜下来,手上粘满了清军斥候的人血。
这个时候,孙元才想起,武当山的道人不但吃斋念经,还能练武杀人的。这老道,杀性忒大了些。
说完话,孙元快步走到五人当中那个做军官打扮的人面前,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在李率泰军中所任何职?”
被问话的这人正是罗如意,他本以为自己落到敌人手头,肯定会遭到严刑拷打,却不想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这群人头儿的人却是如此和蔼。但不知道怎么的,孙元越是和气,他心中却是惧怕,谁知道此人接下来会用什么样可怕的刑法收拾自己。
身子顿时颤个不停,说话也哆嗦起来:“回……回回回大老爷的话,我我我,我叫罗如意,我我我,我是小李将军斥候营的队正。”
“队正,斥候营的,不像啊!”孙元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据他所知道,无论是古时西夏的斥候骑兵铁鹞子,还是明朝边军的夜不收,清军的白甲,能够做斥候骑兵的,谁不是军中精锐的精锐。眼前这人胆小懦弱,看了就叫人心中厌恶,这样的人能做斥候,还是基层骨干?
不过,转念一想,却是明白:说不好这人和李率泰有什么关系,任人唯亲乃是这个时代军队的常态,也不奇怪。
时间宝贵,孙元也懒得废话,问:“这里离徐州城还有多长的路要走?”
罗如意:“禀禀禀……”
谢迁在旁边不耐烦地呵斥一声:“再结巴,先杀了你,换个不结巴的人回话。”
罗如意吓得冷汗如泉水一样涌出来,也不结巴了:“回大老爷的话,还有十三里路,如果骑马,小半个时辰就到。”
“十三里路,可算是要到了。”孙元背后众义军头领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一夜也不能打火把,走得实在太苦了,好在天要亮了,终于要到地头了。
就连宁乡军的骑兵们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孙元接着问:“某在问你,除了你们,还有多少斥候?”
罗如意:“今天小李将军……不,李率泰那厮在徐州东西南北各路都放了一个斥候队,一共四队。这面除了我们,再没有其他斥候。”
孙元点点头,也不再问,一挥袖子:“拖下去。”
然后再转头对众义军领袖道:“各位头领,这一夜辛苦。先前某大概清点了一下,我手头的骑兵倒是尽数到了,其他各路人马走散了不少。不过,现在也顾不得那许多。马上就要天亮,南门那边想必内应已经准备妥当了,我等也不要再休整了,直扑徐州,叫开大门后一口气杀进内城。时间紧迫,马上行动,等拿下徐州,某请大家吃午饭。”
众头领都是一拱手:“谨遵将令。”
就在大家都要退下去做战前准备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声嘶力竭惊天动地的大叫一声:“大头领,好汉,大老爷,饶命啊,饶命啊!”
然后,一个胖子就刮起一道旋风扑到孙元面前。
这人正是先前被虚玄俘虏的徐州清军斥候中那个叫罗如意的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