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岱一直在京城做他的尚书,高屋建瓴,已经很多年没上过战场了,也没同宁乡军交过手。在他看来,以前岳托多铎等人之所以在孙元手下吃了那么多亏,估计是一时不慎,中了汉人的奸计。
如今大军决战,硬碰硬,什么阴谋诡计都使不上了,正面较量,建州军难道还能输与汉狗?
“你懂个屁!”多铎粗鲁地骂了一声:“你又知道什么,宁乡军和明狗的边军可不一样。孙元贼子的部队有个特点,部队都是主力战兵,却不设辅兵,装备比咱们建州勇士还好,打起仗来比咱们还疯。他们的四万人马,可都是家丁啊!”
“啊,全是主力战兵,全是家丁,怎么可能?”韩岱张大了嘴巴。
明朝边军大将通常都会在军中选拔最精锐的士卒做家丁,无论是装备还是给养都非常好。那是因为明朝中央财政已经破产,每年拨下的款子根本就不足以维持九边庞大的野战集团军。而且,明朝后期的军制已经彻底糜烂,士兵退化成农夫,没有丝毫的战斗力。所以,九边镇军的将领就将有限的资源向家丁倾斜,走精兵路线。
所以,通常说来,一营四千五百士兵中,真正能上战场厮杀的也不过区区几百家丁精锐。
如此一来,明军在战场上都会出现出动几万大军,可真正在前面作战的也不过几百千余人马,其他人都是辅兵,在后面摇旗呐喊做做样子。一旦家丁败北,辅兵逃得比谁都快。
即便明军对建州屡战屡败,输掉底裤,但满清上层还是不得不承认,其实明军的家丁还是能打的,其精锐处甚至不逊色于八旗白甲。只不过这些家丁一是人数实在太少,二是打不了血战苦战,稍微打得不顺,就转进如风,这是所有用钱喂出的军队的通病。
此刻听多铎说宁乡军几万人马都是家丁时,韩岱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表面上看起来,清军人数多于宁乡军,可其中有不少汉军和辅兵,真比起主力战兵的数量,却少了许多。
多铎铁青着脸点了点头:“虽说孔有德他们击溃了黄得功的庐凤军,使我军不至于落入明狗的包围圈中,可遇到孙元贼子,正面作战,我虽有几分战而胜之的把握,可到最后肯定会有不小的损失。真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力量攻打有坚固城防的扬州?”
韩岱:“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尽快拿下扬州,一是可以严重打击孙贼的士气和信心,二是可以以扬州为据点如吸铁石一样牢牢吸住孙元的主力。”多铎将刀子抽几上拔出来,收回鞘中:“如今,明狗也只有宁乡军一支可用之军。别忘了,阿济格那边还有八万人马。弘光小儿在江南没有一支堪战的部队。阿济格拿下南京当不在话下,到时候俘获弘光小儿,孙元贼子孤军悬于江北必然士气沮丧。到时候,不用阿济格北上与我合击孙元,就我一人就能将宁乡军给收拾了。”
“韩岱,形势紧迫,你他娘还在这里风花雪月快活,马上收拾一下,带兵准备总攻扬州。必须尽快砍下史可法的狗头,将扬州握在手中。明日一早,咱们就进城。”
“形势紧迫,这么急?”韩岱又忍不住问。
“没错,非常紧急,必须在一夜之中拿下扬州。”多铎点了点头,一脸的森然:“就在刚才,斥候来报,距离扬州三十里地发现宁乡军大量探马。敌我两军的哨探已经杀成了一团,据斥候来报,宁乡军的四个营都在朝我军靠拢。如果没有猜错,距离扬州不出百里,瞬息可至。”
说完,他就带着手下大步离开。
这个时候,歌女小绿的身体还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一下。
看着她的身子,想起刚才的那一曲《平湖秋月》韩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他才轻轻叹息一声,朝一个奴才招了招手。
“爷,你有何吩咐?”
“弄口好棺材,厚葬了小绿姑娘吧……还有,将战马和铠甲给我准备好,要打仗了。”心中那一轮明月破碎,散做一地的狼籍。
等到批了甲,上了战马,带着部队抵达扬州城下的时候,红衣大炮的炮声就没有断过。
炮位早已经被白色的烟雾笼罩,炮兵们都脱光了衣裳,汗津津地不停地火药包和弹丸塞进炮管里。
野外里到处都是士兵们燃起的篝火,星星点点,灿烂如同秋日明净天空上的繁星。篝火边上,所有的士兵都批上重甲,满头热汗地盯着前面的城墙,等待出击的号令。虽然说,距离天明还有很长时间,可士卒们都是一脸的紧张。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尹拜图和尼堪两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了。
两万人马就这么被敌人吃干抹尽,对于大清军的打击是深重的。自从我大清入关以来,无论是对闯军还是明军的军事行动,都可以用“秋风扫落叶”和“摧枯拉朽”来形容,几乎就没有碰到过象样的抵抗。敌人无论人马再多,只要我八旗军铁骑一冲,就能解决战斗。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而是一场浩荡的武装大游行。
这两场空前惨败让清军突然惊醒了:原来我们并不是天下无敌的,原来我们也能失败,还败得那么惨烈!
眼前都是建州八旗的巴喇牙军精锐,在以前谁不是一脸的坚毅刚强野性十足。可此刻他们的表情和以前看到过的明狗败军又有什么区别,是那样的陌生。
即便是多铎好象也怕了,着急上火的要打进扬州,躲在坚城里。
韩岱看着士卒们的模样,想起多铎先前所说的话,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安:什么时候我建州勇士遇敌不想着在野战中战而胜之,反想着躲进坚城固守了,多铎,你究竟碰到过什么样的打击,让你如此这般畏惧孙元?
这扬州能够顺利拿下吗?
会的,会的,只需一夜工夫就成。
看着前面的扬州城,韩岱在心中安慰着自己。
红衣大炮还在不住的轰击,有的炮管已经因为使用时间太长,已经开始发红,在黑夜中显得耀眼,有炮兵手忙脚乱地将一桶水倒进炮管降温。
每一颗炮弹飞出去,砸在对面城墙上,就让城墙剧烈一颤,上面的明军惊慌地大叫,乱糟糟地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
城墙上已经不满炮弹砸出的白印子,有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凹陷。
炮兵进展不错,明朝守军已乱,胜利就在眼前,现在只需要一些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