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他们在半路上遇到孙元,也是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他所带的兵马虽然只有区区一千,可都是骑兵,有了战马,要想脱离这片兵慌马乱的战场也是易事,不管怎么说,性命算是保住了。至于河南局势变成如今这番模样,那也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
当孙元说要带兵擒杀许定国的时候,两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无论怎么看,恶化的情势已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许定国叛变,河南兵有两万之众。而许定国之所以敢谋害高杰,想必是得了黄河以北的豪格的授意,如果不出意外,建奴已经过河,秦军主力受到东北大兵偷袭已然崩溃。
两万河南兵,再加上五六千建奴主力,却不是孙元手下这一千骑兵所能抵御的。
当时,陈潜夫就大力反对调过头来进攻许定国,又晓以其中的厉害。可孙元却置之惘闻,两人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过来。
本以为这一仗以一千对整支河南军,会打得很艰难,搞不好也讨不到任何便宜。却不想,宁乡军只一个冲锋就拿下了许定国老营,活捉了这个大汉奸。而孙元这一千人马说难听点不过是扬州镇的民团,还不是主力。
宁乡军竟然强大到如此地步,天下第一军的名号今日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如此重大的胜利,真叫人惊喜莫名,偏偏这个叫冷英的部将却还要向孙元请罪,这是不是有些过了。打仗哪能没有死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悦耳属寻常。
孙元想了想,用全身力气叫道:“冷英身为这支预备役骑兵营的统领,平日训练士卒不严,致使我军伤亡将近一成,战后当由军法处评定过失,接受惩处。此战阵亡的士卒当记功一转,战后由镇中优恤,评定功绩之后,该授田的授田,该奖赏的奖赏。至于受伤的士卒,也算有功。各位将士且奋勇杀敌,某知道你们的功绩,绝不会让你们的功劳被人埋没!”
这一声孙元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士卒耳朵里。
众人一阵肃然,然后又拜了下去。
宁乡军自从实行军功授田之后,镇中将士都摩拳擦掌欲在战场上建立功勋,也好为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子孙积下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不动产。毕竟,按照明朝的户籍制度,军户对于卫所和军镇的将领乃是严格的人身依附关系。吃的是军官的粮,耕的是军官的地,没有人身自由和个人财产,说难听点不过是农奴贱民而已。
孙元这个新政一出,已经打破了明朝实行两百多年的户籍制度,也让大家看到了希望。
但是,明朝的军功制度还有一个很操蛋的地方,士兵在阵亡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抚恤,一死百了,以前所建立的功勋自然也被一笔抹杀。至于受伤残废之后,那是比死还惨。不但没有任何功劳可严,反因为失去了劳动能力,成为废人之后再不能在卫所呆下去,成为路边饿殍也是常事。
所以,上了战场之后,士兵们虽然有心要立功,可一想到受伤之后的惨状,却有些退缩了。
孙元刚才所说的话中隐约传达出一个意思:“你就算在战场上受了伤,也算是立功。”
这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后顾之忧。
实际上,受伤就算立功也是后世现代军队的一个通行法则。比如美国二站和越战时就会为受伤的士兵颁发紫心勋章,受伤失去劳动能力的士兵也会由国家赡养。
美国二战时因为铸的紫心勋章实在太多,一直到阿富汗战争时还没有用完。
……
“颖川后,下一步你又做何打算,对这河南局势你又是怎么看的?”拿下许定国老营之后,孙元等人也不进睢州,索性就将军队驻扎在这里。三人进了中军节帐之后,越其杰首先发问。
他对于孙元非常客气。
“对,好请教颖川侯。”至于陈潜夫,对于孙元也是非常热络,就好象他和孙元已经认识许多年一样。
河南的军政三个头面人物到是合作得很好。
“如果不出我所料,高杰应该已经遇到了大麻烦,想来豪格正集中全力攻击高杰主力,某已经派出斥候寻找兴平伯的下落。秦军驻扎徐州凤阳北部,把守着我大明朝北进的门户。如果秦军覆灭,我东南局势将要恶化。所以,某打算一旦得到高杰的消息就带兵出击,接出兴平伯。”
越其杰和陈潜夫都同时道:“正该如此。”同为明军,大敌当前,正该同仇敌忾,守望相助。在以前,那种“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的呼救声在对外对内的战场大家听得多了,可结果是朝廷的各大领军将领只顾保全自己的势力,就是不救,眼睁睁看着友军被建奴和闯贼吃掉,以至将局势弄到如今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潜夫心中暗自点头:这孙元虽然有阉党嫌疑,可在国家和民族大义上立场却是站得极稳的。
越其杰有点担忧:“据说,豪格手下有几千兵马,建奴凶残,只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孙元道:“难不成因为如此就避而不战?”
陈潜夫也哈哈大笑:“越巡抚,今日宁乡军的勇猛你我都是亲眼见着的,对于颖川侯能够打败豪格,本官倒是不太担心。”
越其杰也笑道:“却也是,老夫倒是多虑了,如此,我但看颖川侯在沙场上的英姿吧!”
孙元却是一笑:“越巡抚陈巡按难道也想随我去打豪格?”
越其杰胆子本壮,听到孙元问,略微不快,抚须道:“难道颖川侯嫌老夫乃是一芥书生,派不上用场?”
孙元连连摆手:“不不不,越巡抚你误会了,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想拜托你和陈巡按。”
越其杰和陈潜夫:“颖川侯请讲。”
孙元:“今日我军俘虏了两千多河南兵,这些人都需要重新整编,需要先带回凤阳,而且,散落在归德府的开封府的河南溃兵也需要安抚。若是任由其在河南乱蹿,这一两万人没有了生计,若是受到有心人的挑唆,说不定又是变成另外一支流寇。河南民风剽悍,闯贼中就有不少河南人,还有当初的小袁营,不也是归德开封河南府的流民作乱。我的意思是,将许定国手中的粮秣财货得交给巡抚和巡按,用来安置河南兵。”
越其杰想了想,微微颔首:“老夫身为河南巡抚,保土安民,宣抚地方是我的职责,颖川侯放心好了。”
陈潜夫也是恍然大悟:“颖川侯说的是,且放心好了。”
孙元:“别忙,还没完呢!这次豪格突袭秦军,如果不出意外,高杰军大部已经崩溃,还请二位帮忙收拢这些败军,将他们一并带去徐州。”
“带去徐州做什么?”陈潜夫听到话中的不对,忍不住问:“颖川侯,以你手下的军队,扫平豪格平定开封归德两府当不在话下。朝廷不是正欲北伐吗,你在击退豪格之后,不妨西出洛阳,以洛阳和开封两府为根基,不但可以俯瞰南阳湖广,还能威逼河北,战略上处于绝对的主动。这不也是史阁部这次让高英吾出河南的用意吗?”
“去徐州干什么,逃呀!能够多带些人逃去徐州,对于我大明朝而言,就多保存了一丝元气。”孙元忍不住苦笑出声。
“逃跑?”越其杰和陈潜夫愕然地叫出声来,先前见到了孙元在战场上对河南军的摧枯拉朽,又想起他百战百胜的名头,二人觉得孙元在战场上就是无所不能的,他们甚至想想象着孙元击败豪格之后,大明朝恢复整个河南时的光景。
可现在从他口中听到这个“逃”却是接受不能。
“多谢二位大人对某的抬爱。”孙元叹息一声:“其实,以我手下这一千预备役骑兵,要想打败豪格只怕都是力有不逮,接下来的一战,能够平安地接出高杰,就算不错了。”
没错,宁乡军强在步兵,强在火枪火炮,至于骑兵,说句实在话并不比建奴强多少。自孙元出道到现在,骑兵打得都是恶仗,损失都不小。玩骑兵,不是他这个现代穿越者的强项,对于这次和豪格的决战,孙元也没有任何信心。
孙元这次急驰河南,战略目的是救高杰,救秦军,至于打败豪格,他想都没想过。
孙元接续道:“二位大人想过没有,就算我打败豪格又如何,朝廷的塘报相必你们也看过了。建奴的两大主力如今正在南阳围歼闯贼。如今豪格过河,我大明朝已经正式和建奴交战,一旦闯贼被击溃,多铎腾出手来肯定率领大军东来,而阿济格也会沿湖广一线向我大明朝东难推进。”
“这两路大军总数达惊人的二十万之巨,阿济格军且不说了,单就多铎一路,至少有八万以上。二位大人觉得单靠我手下这一千骑兵能守住偌大一个河南?”
孙元这话让陈潜夫和越其杰同时面色大变,再不说话了。
节帐外,雪轻悠悠地飘着,天色暗淡下来,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孙元道:“某倒不是怕建奴,实在是,北伐之事何等要紧,需发江北四镇湖广左良玉诸军同时行动才算稳妥。如今,我等最要紧的事情是接出秦军,让兴平伯守住徐州凤阳一线,把住江北门户。时间,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时间。江北四镇发动,需要时间。大决战的战前准备需要时间。”
陈潜夫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当下道:“颖川侯放心,我与越巡抚这就收拾好归德开封的溃兵带着粮草辎重退守徐州。”
越其杰也振作起精神:“颖川侯放心,老夫连夜进睢州城,接管州务,立即张贴告示收拢河南兵。”
孙元站起来拱手:“此事就拜托巡抚和巡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