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乎其技的一箭,彻底让建奴惊住了。
即便是一等一个巴牙喇白甲,也不可能隔这么远准确地射中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
鳌拜也吓住了,他身边的军官们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脑袋,生怕成为这个弓手的下一个目标。
“宁乡军,宁乡军,我记住你了!”鳌拜咬牙切齿。
他从一个卫兵手中接过一把大锤,大步走到阵前,喝道:“大伙儿别怕,敌人再强,也不过一百来人,就算以一对一,咱们也能耗光他们。刚才咱们骑兵破阵败了,现在轮到他们了!”
这话说出口,心中却是一阵沮丧,什么时候,懦弱的明军在自己心目中成为比八旗勇士更强的军队了?
众将军面面相觑,大约受到了鳌拜勇气的激励,互相看了几眼,同时吼道:“愿效死!”
见成功地激发了将士已经崩溃的士气,鳌拜悄悄地松一口气。
虽然说求援的斥候已经被敌人射杀,可建州勇士守阵的本事可不是盖的。如果缩成一团,敌人这一百来人要想突破进来,却也要崩掉两颗大牙。
是的,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可经不起消耗。只要耗掉他们这队机动力,大家步兵对步兵,实在打不过,大不了走就是了。敌人的步兵移动速度实在太慢,怎么追得上我?
想到这里,鳌拜稍微安心了一些,又扫视了一下自己的部队。
却见,三千已经惊得面容苍白的士卒挤成一团,已是水泄不通。就阵形的严密程度,还超过对面的宁乡军方阵。
清军摆的是一个方阵,大阵的最前面是一排弓手。两个侧翼则是矛手和刀盾手,紧紧地护着中军大旗。
这是他现在能够想出的最佳对敌方案,若敌人的骑兵正面冲锋,万箭齐发,以我建州男儿的箭术,定然要让宁乡军全军覆没。若是从两翼来,呵呵,你又能拿我的盾牌和长矛如之奈何?
“乌拉,乌拉!”前面的马蹄声中传来意义不明的怪叫,抬头看去,全是闪亮的马刀。
宁乡军骑兵已经冲得足够近了。
“弓手,上弦!”鏊拜高高举起右手。
敌人的马蹄声嘈杂而响亮,仿佛敲到人骨子里,听得他心血一阵浮动。
作为一个沙场骁将,按说,战马的嘶鸣和惨烈的叫喊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音乐。但今天,鏊拜却感觉到心悸,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定睛看过去,等待对面这支叫宁乡军的骑兵队伍径直冲来,落入八旗军箭雨的覆盖之中。
这群不知道死活的家伙,以区区一百来人就敢冲阵,且手上还没有长兵器。
突然间,鏊拜的看到敌人骑兵手中的闪亮的马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了起来,换成了一把长长的鸟枪。
“糟糕!”鏊拜大叫一声,敌人是没有长兵器,可先前宁乡军火器的犀利自己是见识到的。想不到他们的骑手竟然人手一把火铳,看来,他们也要使用同样的骑射战术。
只不过,骑弓换成了火枪。
火枪比起骑弓而言,可以直射,且不费力气。最最要命的是,羽箭不能破甲,而铅弹却可以。
“放箭,放箭!”鏊拜大声叫喊起来:“不要让他们靠近!”
“嗡!”上千根弓弦同时发出声响,天空为之一暗,抬头看去,优美的抛物线中,千万点白色的尾羽甚至同白云连成一片。
不过,等到羽箭落下的时候,下面已经空无一物。
在一个瞬间,明军骑兵突然一拐,精确地脱离了清兵的射程,拉出一条长线,沿着箭雨的边沿朝清军的左翼跑去。
无数羽箭落地,夺夺不停插入黄土,地上白成一片。
清军左翼的士兵实在是太密集了,一个个都高举着盾牌,在阵前组成一面墙壁,却没有办法看到前面这竟然的一幕。
这个时候,比弓弦声和箭矢破空声更响亮的“砰砰”声响起。
躲在盾牌后面的清兵看到手中盾牌瞬间像是被大锤击中一样,震得骨子都酥了。然后,盾牌上就出现了好几个透明的小窟窿,滚热的铅丸呼啸着穿越而过,深深地嵌入人体。
一瞬间,大阵左翼承受了上百支火枪的是射击,盾牌铠甲如同被纸糊一样,面对热兵器的射击,仅仅是个摆设,连起码的心理安慰也做不到。
不但如此,纷飞的铁片和木屑在阵中劲急飞舞,射中就亡,擦着就伤。
一团血雾从人头中冒起,数以百计的刀盾手惨叫着倒地。只一个照明,鏊拜军左翼就崩溃了。
孙元冲在最前面,距离敌人刺过来的长矛不过一尺,战马的鬃毛几乎是擦着敌人的枪尖飞驰而过,但这一尺距离对于清兵来说无疑是天堑。
他猛地将火枪背在背后,抽出了手铳。
这个时代的火枪虽然没有丝毫准头可言,但骑兵和鞑子只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建奴的队型又是如此密集,也不需瞄准,只要伸出枪管,扣动扳机,总能射中一个目标。
而又因为战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敌人就算想反扑,也来不及了。
还没等到孙元发射第二枪,骑兵已经转到建奴的背后。
这是鏊拜最柔软的屁股。
“实在是太快了!”鏊拜手心全是冷汗,从两军接触开始,他的目光就没脱离过敌人。可现在,眼睛却不够用了。
他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将一个溃兵砸得高高腾起来,嘶声大吼:“稳住,稳住!”
阵中,其他军官也在声嘶力竭地大叫,竭力维持秩序。
可就在这个时候,敌人又开枪了。
竟是一人双枪,一长一短。
鏊拜感觉自己屁股一紧,仿佛被人捅了一下。
回头看去,后阵也崩了。
阵中到出都是倒下的士兵,火枪的杀伤力并不是太大,只要没射中要害,一时却死了不了。可伤员在地上不住扑腾,大声惨叫,却让阵中的混乱进一步加剧。
第二声枪声落下,宁乡军已经兜了一个大圈子,绕到清军右翼。
这个时候,突然一声长长的号角,也不同清兵右翼纠缠,而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撤了回去。
鏊拜一呆,敌人明明占了绝对优势,为什么又撤下去了呢?
转瞬,他就明白过来。敌人火枪装填需要时间,而战马经过这一通冲刺,已经乏力。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有一支骑兵脱阵而出,尾随追杀,立即将能将这一百多可恶的敌人永远留下。
可是,没有骑兵,没有任何一支机动力量可用。
鏊拜又看了一眼前方,那边,自己的骑兵还倒在地上,被敌人用火枪,用长矛机械地屠杀着。
而那门大炮,还在轰鸣,每发射一颗炮弹,前方就腾起一朵红色的带着血腥味的烟雾。
渐渐地,枪炮声,呐喊声,惨叫声平息下去,想来,那一千骑兵已经被杀戮一空了。
鏊拜已经不能呼吸,胸口憋得快要爆炸了。
惨败,空前惨败。
这大概是建州八旗对明用兵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吧?
这次,自己丢了一千多精锐,一千多匹战马,就算侥幸逃回去,多尔衮也不会饶了自己。
况且,这次能不能逃脱,鬼才知道。
那一百多宁乡军跑回本阵之后,那边,早已有人接过缰绳,扶骑兵下马。然后将另外一匹等得不耐烦的战马递了过去,马鞍上还挂着一长一短两把已经装填完毕的火枪。
清兵阵中的骚乱好些了,可还没等到他们彻底恢复,却见,远方的那一百多明军又轰隆而来。
新一论火枪骑射又开始了。
……
烈日当空,已是正午。
这个冬天旱得厉害,也特别暖和。
铁甲在太阳下晒了一个上午,已经变成了一个烤箱,汗水不住地从皮肤里渗出来。可鏊拜却感觉冷地厉害,敌人排在一条线在自己阵前飞驰而过的情形一一在眼前闪过。可自己因为没有骑兵,却失去了任何有效的反击手段。
逃……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冒起,但立即又被他否定了。
这么多步兵如果溃了,敌人再在后面尾随追杀,最后究竟还有多少人能够逃出生天?
人腿,又如何跑得过马。
而且,这些可恶的明狗还在不停换马,他们有的是力气和马力。
前边的枪炮声已经彻底停歇,那一千建州骑兵已被彻底消灭。
战场上,到处都是明军士兵正在收割头颅。剥下的铠甲放在缴获的战马鞍上。赤身裸体的建州勇士的无头尸体被整齐地码在空地上,一缕缕人血从断颈处流出,汇集在地上,肆意地流淌。
转眼,前方的黄土就黑了一大片。
这样才惨状让幸存的清兵满面煞白,士气降落到冰点。已经有士兵开始脱掉身上的铠甲,扔掉手中兵器,以便等下逃跑时轻松些。他们也不求能够跑赢明军的战马,只要比同伴跑得快就可以了。
缴获了大量清军的战马之后,那队可恶的宁乡军更加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马力。只要一换马,就敢将战马的速度提到最高。
可恶的宁乡军也不直接冲阵,就这么循环不息地跑来,用火枪不住地在清军身上放血。
已经一个时辰过去,鏊拜知道,军阵已经被对面的宁乡军破了。
也许下一个回合,就是清军彻底崩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