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高起潜这才哼了一声:“看来,倒是咱家误会孙将军了,想不到孙将军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不愧是生擒高迎祥的功臣啊。万岁爷前些日子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呢,说是想亲眼见一见你这个再世猛张飞。”
既然高起潜不找自己的麻烦,孙元也不想太得罪这个内相。毕竟,被一个心胸狭窄的实权派小人惦记上也不算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就如今的时局来看,明朝的威信和对军队和地方的控制力还在,若是要治自己,也不用费太多神,一纸调令就能让自己这一两年的奋斗成果化为流水。当然,等到南明,各地军镇坐大时,自己自然可以不鸟朝中的衮衮诸公。就目前来看,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只内,自己尚需隐忍。
孙元一拱手随意地恭维了他一句:“这次孙元和王允成将军进京献俘,半路上可是接了朝廷勤王军令的,让我等寻觅战几,歼敌一股,解北京之围。如今这京畿地区的军队都归高公公节制,孙元能侥幸获此功劳,还不是高公公应酬帷幄之功。”
“是是是,自然是高公公的应酬之力,我军才能获此大捷。”王允成老实不客气地将宁乡军当成了自己的部属。
说完话,他凑到高起潜身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此战幸赖高公公指挥,我军才以后如此大捷,这些人头斩获中,汉军且不说了。但真鞑子的人头,等下末将尽数给公公送来。”
“对对对,高公公当居首功。”其他人也是一通马屁狠拍。
孙元手下的将士却是一脸的鄙夷,都是不以为然。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几百级汉军旗和五十多建奴的人头报上去的时候,各级军官和各衙门肯定要分一半出去的,这也是明朝的规矩,却是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情。
大家却不知道,王允成要将所有的功劳都送给高起潜。
王允成之所以这么讨好高起潜,自然有他的目的。
可惜,他还是没想到高起潜本就是一个敏感多疑,又小气之人。听完,冷笑一声,低骂:“怎么,你想将功劳却送给咱家?嘿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丢得起这么人,咱家可还是要脸的。去你妈的!”
王允成被他粗鲁地骂了一句,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直恨不得抽出刀来将这死太监砍成肉酱。心中暗骂:狗日的阉货,爷爷今日是为好不见好,反而遭狗咬!这些挨了一刀的瘟生都他娘性情古怪,就他妈不是人!
高起潜骂过王允成之后,对孙元道:“孙将军的功劳,咱家等到建奴退兵北归,自会禀告万岁爷。厮杀了一阵,又跑了一整夜,士卒们都累了,不如咱们三军合在一起还营休整。”
孙元点点头:“全凭公公做主。”
于是,三军合为一股,欢呼着回了老营。
没有了建奴的威胁,京营和王允成部将士心中一松,有说有笑起来,再不似先前那般混乱。至于秩序嘛,这两军也谈不上有任何秩序。
只宁乡军那两千人马整齐地在一边行军,除了满天满地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人说话。
京营和王允成部的将士看宁乡军的目光也越发地敬畏起来,只王允成却满眼都是嫉妒。这个时候,虽然他不愿承认,却也知道,即便自己有样学样地鼓捣了这么长时间的长矛弓弩方阵,可只不过是学到了宁乡军的一点皮毛,两军在本质上却有极大的不同。
他心中也是疑惑: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呢,这种军队孙元又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呢?队列训练我也在弄,可是孙元军怎么见了建奴就能敢面对面厮杀。而我川军还没见到敌人,就一哄而散?不明白,不明白啊!
京城营的军官们都是北京本地人士,又出身不错。在京城里厮混了一辈子,别的本事没学会,可在政治上的嗅觉却极为灵敏,自然知道孙元生擒高迎祥一事,已是简在帝心。而今,又在对建奴一战中斩获甚丰,想不引起龙颜大悦都难。他又是卢象升所看重的人,将来的前程还能小了去。
于是,这些纨绔子和有背景来头的人一路上都忍不住跑过来同孙元论交情。
孙元这人在前世本就是个商人,长袖善舞本是他的强项。只不过,穿越到明朝之后,突然变成了一个毛头小伙子,在激素的作用下,有的时候还显得急噪和压不住性子而已,也因为如此,以前也吃过不少亏。现在经过一年的历练,基本上已经能够做到控制住情绪。就耐下心来,同众人说笑起来。
对付这种纨绔子弟和官三代富二代军官,孙元有一整套经验,几个酒桌段子一出,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个孙元虽说是无敌猛将,却也是个妙人,同他说话,开心得紧。
看孙元三言两语就同京营的将军闷打得火热,高起潜心中又开始不快,冷着脸子不,理睬任何一人,独自走在队伍前头。
在他身边则跟着王允成,他刚才莫名其妙地被高起潜骂了一顿,心中憋气,也不肯理睬高太监。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骑在马上,同众人聊了半天,孙元突然发现京营将领中有一个抱着一个竹笼子的军官很是眼熟……真说起来,同汤问行还有九分相象,只不过是胖了一大圈而已。
难道这人是汤问行的兄弟或者亲戚?
孙元心中疑惑,朝他一拱手:“这位将军眼熟,孙元有礼了。”
汤问行没想到自己还是躲不过去,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低头哑着嗓子:“见过孙将军。”
“将军可姓汤,不知道同南京信国公府可有渊源?”孙元问。
一个京营军官朝孙元竖起大拇指:“孙将军好眼力,汤将军的确是南京信国公府的三公子,姓汤名问行,前番在泗州生擒高迎祥,立下绝世功劳。朝廷恩典,让他来我京营做了个镇抚将军……咦……生擒高迎祥不是孙将军布置的吗,怎么却不认识汤镇抚?”
“啊,汤兄弟,果然是你,你怎么胖成这样,又缘何跑到北京来做了京营大将?”孙元吃了一惊,他已经可以肯定眼前这个赤裸裸着上身,一脸狼狈的军官就是汤问行。
没错,就是他。
这一点可以从他身上的伤痕看除了,尤其是他胸口上那个被敌人用长矛刺出的贯通伤,须瞒不了孙元的眼睛。
要知道当初在泗州的时候,孙元可是看服侍汤问行的那个婆子给他换个几次药的。
孙元在离开宁乡北上之前,也叮嘱过卫青华派人去南京请汤问行的。却不想,他竟然来了北京,还胖成了这样。
听到孙元说起这话,汤问行只恨不得地上有一条缝隙好钻进去。来北京之前,他已经想过,自己这辈子只怕在不会同孙元见面了,却不想今日不但见着了,还是在这种情形下。
汤问行低着头:“孙将军你大概是认错人了。”
孙元皱起了眉头:“汤兄弟……难道你不叫汤问行,难道不是信国公府的人?”
汤问行:“将军大概是误会了,你所说的那个汤问行也是信国公府的人,与我同名同姓。不过却出身卑贱乃是一个奴仆,芥子一般的人物,而我却是信国公的三儿子。”
“这世界上的事情还真是巧啊,一个府中,竟然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有京营军官笑起来:“好生叫人可恼,一个下人竟然和镇抚同名同姓,得让他改了。”
“对对对,得让他改了。”众人都是一一通附和:“太不象话了,没个规矩!”
孙元心中一动,立即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是末将无礼,还请镇抚大人勿怪。”
在没有得到朝廷的任命之前,孙元不过是一个千户军官。而一个镇抚,却是高官了,按照规矩,孙元在汤问行面前之能自称末将。
汤问行听到这一声“末将”如同触电一样抬起头来,眼圈微微发红:“孙将军说哪里话……其实,以前那个汤问行已经死了,倒不用改名的。”
手不觉紧紧地抓住鸡笼子,因为用力,指节发白。
“抱歉,认错人了……可惜我那汤问行兄弟,一条好汉。”孙元摇了摇头,不再同汤问行说话。
看到汤问行如此懦弱狼狈,变成如今这种模样,孙元不禁一阵心疼。可人各有志,他也不好说什么。不用问,就可以知道,汤问行是经家族安排进京城做官的。一个普通的宁乡军士兵和镇抚级高官,任何人都能做出明智选择的。
这真的明智吗,在即将到来的大崩溃大灭世中?
征尘一起,李闯进京,满清铁骑入关,天街踏尽公卿骨,你官做得再大。没有自己的军队,没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强力团体,又算得了什么?
做为一个团体,宁乡军将来肯定会加入很多新鲜血液,也会有不少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离开。甚至连宁乡军,将来也会改换名字。
但不变的却是我孙元已经播种在这个时代的现代战争理念。
走了半天,队伍总算回到老营。
看到自家营盘,一直低头行军的宁乡军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我宁乡军——”
这个时候,汤问行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大吼:“乌……”
最后那个“啦”字却细不可闻。
“乌拉,乌拉!”两千人同时挥舞着兵器大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