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乌拉那拉氏那边开始有了动作,她借着清查整顿内院的由头对每个院子做了彻底清查,除开乌拉那拉氏自己院子,只有我和老氏这两个院子是干净的,其他院里都无一例外地发现了慰藉之物。
相比伊氏在查出东西时的哭闹叫屈,李氏只是清冷地说了句“恐怕这些东西宫里更是不会少,福晋敢不敢让德妃娘娘将宫里也都搜上一搜”。
然而最让人没想到的,竟然是年氏院里也会有这些东西,可是从年氏错愕惊惶地表情来看,她似乎压根都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自己院里的。
“年侧福晋新入府没多久,虽说不是专宠,却也能见着主子的面,何须这些腌臜之物,”年氏来乌拉那拉氏院里喊冤叫屈时,我正好将天申抱过来给乌拉那拉氏请安。听到年氏潸然泪下地说并不知那些东西的出处,遂接口道。
“耿格格说的是,我父亲自幼家教严苛,我亦是深知礼仪廉耻,又怎会私藏这些污秽之物。”年氏符合道
乌拉那拉氏面对年氏和我的挑眉说了句“我也颇觉蹊跷,已经让人去查,年妹妹别担心,清者自会自清。”
年氏走后,我看了眼乌拉那拉氏的,问:“这事可是福晋姐姐安排的?”
乌拉那拉氏轻笑含眸说了句:“顺水推舟罢了。”
听乌拉那拉氏这么一说,我也就心明地不再多言,只是抱着天申玩了会便回带自己院子
事发当日,乌拉那拉氏将这几个院里的仆婢都拘起来逐一询问,没想到这一问,又问出新的瓜葛,年氏身边服侍的内侍招认,说那些东西都是李氏示意放进去的,至于要干嘛还没特别交代。
这个内侍的供词,乌拉那拉氏没有让李氏知道,而是直接告诉了年氏口供的事,但提及时没对明说指使内侍放进这进东西的人是谁,只是话里话含沙射影地暗示到李氏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年氏不傻,只要仔细想想,自然就能推敲出一二,不过她并未马上与李氏翻脸,反而按兵不动,这件事似乎无波无澜地就这样揭了过去。
从康熙五十年开始政局就注定变得不平静,在被一废太子时牵累远离政治十三爷胤祥因为得了鹤膝风,病情愈发严重,虽然并没有像野史上说的被圈禁,但确实已经无法直接参与朝务,这让胤禛不仅少了来自这位十三爷的助力,同时也成了搁在胤禛心里的牵挂与忧虑。紧接着传来太子一派中几位中坚力量被锁拿,太子一党每况愈下。进入康熙五十一年后,太子的疯病越发严重,这意味着他不再适合成为储君,再次被废只是时间问题。
胤禛在一废太子后虽然表面还是支持太子,但私下也开始扶植自己的势力,渐渐与太子和八爷党都变得疏离少来往。原本跟着太子的那些人自然要开始为自己另谋出路,于是每个人都在暗中盘算谁是下一个储君人选,胤禛也在其列,但朝中更多人此时更加看好的仍旧是老八胤禩。
“格格,奴才得到一个消息,据说李大人那边的动向似乎也是偏向八爷的。”小顺子从府外带回的消息如是说。他口中的李大人就是李氏的父亲李文烨。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着实有些诧异,心说李氏是胤禛的侧福晋,他好歹也算得上是胤禛的老丈人,哪有不支持女婿却支持外人的。可是仔细寻思,倒也对他这心思有些许了然。
这个李文烨恐怕是不想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他是见这胤禩的风头正旺比胤禛看起来更稳妥些。假若胤禩能被立为储君,那么就算是舍掉个女儿,却可保全李家上下,也是值当。倘若胤禛能成储君,有李氏这层关系,他和李家也能安枕无忧。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双保险,两头都不吃亏。
“可惜这世上哪有两全的事,脚踏两只船不仅会翻船,可还是会死人的。”我冷笑嘲讽:“四爷知道这事吗?”
“既然奴才能打听到,主子想必也是知晓的。”小顺子说。
“你等下去前院看看四爷可忙着,若是不忙就请来咱院里用晚膳,只说天申有些日子没看到阿玛了,我做了他爱吃的菜候着。”我寻思片刻,对小顺子说。
小顺子领命去了前院,没多久回来禀告说胤禛晚些就过来。
从出月子后,有几个月没见过胤禛,听小顺子说他偶尔会歇在年氏那边,但大多数时候仍旧是在前院忙碌着公务。
虽然对胤禛会去年氏那边心里有些吃味,但也明白这是必然,并非因为他多喜欢年氏,而是想做给年羹尧看。眼下胤禛手上可用的人不多,而年羹尧对他来说是眼下离得最近也最容易争取的一张好牌,此事能做的是必须让年羹尧相信站在他这边日后是有利可图的。
胤禛晚膳过来时,正好逢着我在给天申喂奶,苏培盛为了避嫌没跟进来,只有胤禛一人进了屋。
“听说福晋安排了可靠的奶妈,你却还是执意自己喂养孩子,何苦如此。”胤禛看了眼敞着衣襟怀抱天申的我,略带尴尬地别开眼,落座一旁说道。
面对胤禛的尴尬拘谨,我显得格外坦然,按部就班地给天申喂好奶,扣上衣襟,笑着说:“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养着亲近。”
“养于妇人之手的孩子难成不了大器,若在宫里,即便出生是养在生母跟前,六岁后也会被送到阿哥所里,与生母很少能在一起。”说到这里,胤禛神色微微一黯。
胤禛说话时,我起身给天申拍好奶嗝,待他说完,天申的奶嗝也刚好打了出来,索性将孩子交予他手中,落座他身旁,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说:“我以前就说过,从未想过让他有多大造化,只当个富贵闲人就好。倒是元寿……弘时和他,你更中意哪个?”
“想当初你那样不争的性子,如今也会开始想要过问这些,看来当真是万事不由人,再尖锐的棱角都会有被磨圆的一天。”胤禛抱着天申,看着那张稚气的小脸,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叹息着将天申交给奶妈,让她抱着孩子退下。
“我依旧不想争,可是却不能不争。我第一个孩子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没了,然后是小元寿,接着是我、天申和钱妹妹,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你都看见了,我就算不争,谁又会放过我。”我看着奶妈离开,苦笑着回答他的话。
“既然左右都是争,为何一定要将钱氏和元寿推到前面。”屋里没有旁人,胤禛沉声问道。
“因为在三阿哥弘时之后,元寿是雍亲王府上的四阿哥,因为钱氏是皇上亲自只给你的人,因为皇上说过钱氏是个有福的。而我不争,是因为天申比元寿小,我和钱氏亲如姊妹,不想看到他们两兄弟手足相残,也因为我的出身不高,只是你旗下管领之女,是你自行纳入的格格。我这样的身份就算争也很难服众,同样也于你无益。”我直言不讳地说道。
“难道钱氏和元寿就能对我有所助益?”胤禛凝眸看着我,反问。
“以后的事,谁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若置身事外,或许能让钱氏和元寿对你有所助益,可是我若深陷其中就会很难判断局势,恐怕就会迷了双眼看不清方向,到那时只会对你无益。”我摇摇头,有些话不能明言,只能这样作答。
“很多时候你让人觉得很陌生,真的让人无法看透,身上似乎总是萦绕着太多未知。就像你帮钱氏助产,还有你对钱氏和元寿的态度,你的各种想法,你看事情的观点……我觉得你就像是一个充满无数未知的谜,每次以为能够真正解开一个谜的时候,又会发现一个新的谜,于是就不停的想要探寻,从而无可自拔。”胤禛伸手覆上我的脸,用带着粗糙的指尖摩挲着我的面颊,眼中露出迷茫与眷恋的神色。
“那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你从未想过直接问我答案吗?”胤禛的触碰撩起心底阵阵悸动,我仰首看着他,笑着问道。
“直言相询难道就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吗?你难道那么希望我解开你身上所有的谜,然后对你失去探究的兴趣?”胤禛随着我一起轻笑起来。
“我不想骗你,但有些事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总之,你要相信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损害你的利益,都是尽可能的在做对你有益的事,只要记住这些就好。”我说。
胤禛笑着低下头,轻吻上我的唇,所有的言语都化作缱绻与缠绵。
“从明天开始,你不必再来我院里,好好疼爱年侧福晋,对她的偏宠是让年大人死心塌地跟着你的唯一办法,她对你来说比我重要。”温存过后,我和衣起身,忍下心底的不舍背对着胤禛如是说道。
“我知道,可是如今暗害你们的人还没真正归案,我放心不下。”胤禛从背后拥我入怀,耳鬓厮磨,低声说道。
“你不该是个会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的人,所以不该去想这些。作为你的女人,若是连自保都做不到,又怎么配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再说你想必心里也清楚那人是谁,为什么会处处针对我、钱妹妹和孩子们。那么你又可曾想过这一切源于你的偏宠,这样的偏宠让她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而且我们和她的身份地位甚至家世都是不对等的,她才会如此肆无忌惮的。”说到这里,我回身看向他:“所以如果你当真不舍我们受到伤害,就应该给她立一个新的敌人,让她的视线从我们身上转移,而且这个敌人必须有与她对等的身份地位,甚至有让她忌惮的家世,这样她才会不敢轻举妄动。”
这席话说完,捧起他肃然凝重的脸庞,仔细将他的容颜烙在心里,浅声补了句:“我知道这样祸水东引的做法很自私,可是眼下你不能得罪朝中任何一方,所以唯有此才是一举多得两全其美的最好办法,不是吗?”
胤禛敛下深邃的眸,没有回答我的反问,只是抬手紧握住我的手,说了句:“用过膳,我就回前院。”
我知道他这是将我的话听了进去,顺从地依着他落座桌前。这餐饭吃得格外安静,席间谁也没再说话。
临走时,胤禛从手腕上褪下他戴了许多年的沉香木手钏说:“这个沉香木手串是皇阿玛赏的,陪我很久了,沉香可以凝神,今个送给你,见物如见人。”
“御赐之物,不能转送他人,何况你平日辛苦劳累,沉香木可以安神解乏,你自己留着就好。”这手钏的味道就是他身上一直隐约存在的味道,我没去接,只因为他那句“见物如见人”。
人都不在身边,要个死物又有何用,与其睹物思人,不如无多羁绊。
“我让你戴上你就戴上,总之你记住,不管日后偏宠谁,你都是和他们不一样的。”胤禛强行拉过我的手腕,将手钏戴入了我的手腕。
我笑了,虽然有些苦涩,但还是笑着,只因他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
看着胤禛离开的背影,我脸上的笑容逝去,剩下的是愈发清冷的眸子。等对手的视线转移之时,就是眼下被动局面的破局之期,我只望这天快些到来。
这天之后,胤禛再没来过我这院里,去年氏那院慢慢开始频繁起来。端午节的家宴上,胤禛不仅专门让厨子准备了年氏最爱吃的一道菜,还当着众人的面夸赞年氏聪慧温婉。这让李氏的脸面颇为不好看。
等到了七夕时,已经三十四岁素来冷面不苟言笑地胤禛破天荒地竟然在那天带着年氏乔装出府,轻装简从地去逛庙会,这让府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府里的风向变了。
乌拉那拉氏私下问我这可是我出的主意,我也如她那次回答我的一样,说了句:“顺水推舟罢了。”
伊氏对于这样的风向改变一开始是乐见的,当时还专门跑到我院里耀武扬威明嘲暗讽一番。在她看来,胤禛不再偏宠我和钱氏,是因为我们生过孩子的女人已经是人老珠黄失了颜色,那么她便有了更多机会。可是从中秋节那天胤禛当着所有人面让年氏与乌拉那拉氏一起同坐在他身侧时,伊氏不说话了,李氏看年氏的眼神更加深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