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六年是入府后最为平静清冷的一年。从最后那次大的争执,胤禛拂袖而去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院子。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耿格格失宠了。
素蕊因为谋害皇子子嗣被杖毙后,宋氏因为丧女之痛和素蕊这件事的双重打击变得神情恍惚,从此也没再好起来。
小顺子在我的授意下让人将那幅画像和查到的线索全部交给了胤禛,并且被我告知什么都不用再插手,什么也不用再过问。
在我失宠后不久,张氏被查出与府外的人有不清不楚的往来,胤禟不知做了什么将自己从整件事里撇清出去。后来张氏被抓,又不知道是因着什么竟自己承认是她教唆素蕊掐死宋氏未足月的小女儿陷害我,又让素蕊攀扯我与人有私情。
这些都是从小顺子和紫菀每每似乎不经意的言谈中透露出的,可是即便如此,胤禛也没有再来过我院里。
避子汤的事,在小顺子的逼问下,绿萝承认是她告诉给的张氏,张氏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素蕊,让她拿着作为证明我对胤禛有二心的证据。最终因为再一次背叛,绿萝彻底触碰到了小顺子的底线。小顺子向胤禛请了恩典将绿萝送出了府,可是没过多久,绿萝就死了。据说死的并不体面,但到底是怎么死的,小顺子不愿说,我也不想多问。
这样无波无澜的一年,从最初的烦躁与难过,到慢慢平静后开始彻底清醒冷静。有钱氏的陪伴,加上老氏的时常往来,日子也没有因为他的疏远变得难熬。长久以来未能整整宁定过的身心终于得到了休养生息。
回想过去的数载,犹如一场镜花水月的梦,虚华的让人变得浮躁。原来这就是深宅大院,在这样永无止境的明争暗斗中,很难有人能够守住初心,全身而退。而我是幸运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的手还是干净的,我的心还是自己的。
康熙四十六年,又是择选之年。康熙依旧照例指了人给胤禛,胤禛也顺势的收下了。
于是内院的老人们都沉寂下来,新来的格格也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地与胤禛相处着。胤禛每天依旧办公到很晚,偶尔歇在内院,对新人却也谈不上有多宠。
想通了许多事,对于胤禛宠谁不宠谁也就自然看淡了,更不容小顺子他们去打探多话。
就这样转眼到了注定无法平静的康熙四十七年。
康熙四十七年的上半年,在我看来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做着自己的事。但我清楚的知道这一年会改变些什么,也隐隐期待着这场暴风雨的到来。
即便与胤禛在感情上相处的并不顺利,可是仍旧无损我在政治上对他的支持和信任。所以我暗暗祈祷,这一年会成为让胤禛真正下定决心大展抱负的开始。
九月初四,康熙巡视塞外返京途中,在布尔哈苏台地方,把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召集到行宫前,流泪宣布废除允礽太子位。
十六日当晚入夜,胤禛突然来到了我的院子里。他的到来总是那么悄无声息与猝不及防。
他到来时,我正换了中衣准备睡下,听到小顺子在外的通禀甚至还有瞬间的恍惚。直到看见他走进屋来,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看起来有些许不真切。
“今个陪我喝两杯吧”进屋后,他先开口打破一室沉默。
我点点头,示意紫菀和小顺子去张罗。
“过些天,让苏培盛再给你安排个奴才过来伺候。”胤禛见紫菀和小顺子出去后,我身边没人伺候,还亲自起身给他泡茶,就开口说道。
“不用了,人多了我嫌乱”我微微一笑婉拒道。
“事情过去那么久,你还搁在心里吗?”胤禛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突然笑着说道:“我以为一直搁在心里放不下的人是你。”
胤禛沉默下来,叹了口气说:“你这不服软的性子,那天何必非要说气话硬碰硬。即便事后我想明白你是说气话,但依旧觉着心里会有疙瘩。”
我不想和胤禛继续纠结过往的种种,摇头说道:“过去的就过去了,不必多想,现在这样很好。”
胤禛还想再说什么,被我这话一堵就不再好开口。正好此时紫菀和小顺子将酒食送来,缓和了室内的尴尬。
酒菜上齐,估摸着胤禛突然过来定然是有什么要和我说,便示意小顺子和紫菀退到门外候着。
“你今个怎么突然想着来我这里了?”我将两人杯盏斟满,直言问道。
“皇阿玛把太子废了,今个回京将诸王、贝勒等副都统以上大臣召到午门内,宣谕拘禁太子允礽事情。”胤禛也不避忌地说道。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的,我心下暗忖。脸上故意露出一抹惊讶,随后敛眸说了句:“我是内宅女子,这些事你不该与我说道。”
胤禛苦笑道:“除了那些亲信的属下,唯一能听我说说这些的也只有你而已。”
“我不懂这些,你想说就说,我听着就好。”我笑了笑,故作糊涂道。
胤禛看着我良久,浅声说了句:“我知道你心里素来通透,虽说内宅的事上你总是犯着糊涂,可是真正遇到大事却是心里明白的。”
我不回答他的话,只是轻浅笑着。
“老八他们现在私下在游说众人推举他当太子,他也找过我,希望我也支持他。对于这件事,你怎么看?”胤禛不理会我有意回避的态度,依旧执意问道。
“太子是嫡出,皇上只是恨铁不成钢罢了,岂能当真,何况太子是否有罪,这罪名到底怎么出来的,怕是还不好说。不说别的,皇上素来重情,太子又一直是皇上看重和疼爱的嫡子,若太子前脚刚倒,有人后脚就要踩着他上位。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看他问到头上来,我也只好小心提醒。
胤禛含眸一笑,说了句:“今个有人建议我何不放手一争,也有人提议说应该顺应呼声,站到胤禩那边,看来你虽不在朝堂,却比他们要看得透彻的多。”
“我不是看的透彻,只是站在人之常情上去换位着想。试想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耻落井下石的事,何况天子。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支持太子,查清太子罪证的来由,为太子说句公道话,才是对皇上忠心耿直的表现,而不是想着太子倒了,自己跑去争自己的。”
胤禛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着闷酒,不知道想些什么。
九月十八日,康熙帝亲自撰写祭文,告祭天地、太庙、社稷,还把允礽转移到咸安宫幽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