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府里虽然说起来有福晋、侧福晋和若干格格。可是乌拉那拉氏依旧闭门不出,偶尔逢年过节,胤禛会在她那里歇上一宿外,平时几乎都很少过去。李氏从康熙四十三年的事发后就再没复起过,甚至那些年节的家宴,胤禛都没让她参加。康熙四十三年进府的人只剩下帮我管着院子的钱氏和一直透明如空气的老氏。
虽然我一直陪在胤禛身边伺候,可是两人却没有发生什么实质关系。偌大的贝勒府内院里,也就只有宋氏十天半个月里总算能得胤禛的临幸恩宠。
可是二月后,宋氏传出了有身孕的消息。胤禛随巡结束回府后得知消息只是嘱咐府里的人好好伺候,然后又很少去内院歇息,回归到苦行僧的日子。
看着胤禛每天除了忙碌工作还是忙碌工作的样子,我竟开始觉得愧疚和于心不忍,试探对他说:“老格格入府有些年了,不管当初你为什么不待见她,这些年过去,也不该一直冷落着。还有钱格格,她在我院子里这些年,看得出来是个乖巧的,虽然年岁小了些,可也已经及笄,若你有心,便是收了也无妨。”
说出这些话来,我自己也不由一阵恶寒。突然发现在这个时代久了,似乎开始被这个时代同化。以往心心念念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此时却变成了主动为自己的男人推销其别的女人。
胤禛听我说起这事,也是深意打量后有些失望地说:“你终究还是对我无心无情。”
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说:“女人若对一个男人有情,又怎么能忍受他与别的女人相亲相守。你在说这些话时,可有想过你何不自己身体力行?”
胤禛的这席话让我觉得心里发堵,阵阵揪痛。其实我何尝没想过独占他的柔情,但明知道那是虚妄的幻想,也就自然无法全心放开去贪恋索取。
“其实如果你真的想……,我自然也不会拒绝。”我尴尬地应道,羞怯地避开他炙热的目光。
胤禛抬手用指背摩挲着我的脸颊,脸上浮起轻笑,宠溺地说:“你和别的女人不同,能每天这样看着你就好,至于别的事,我可以等,等你自己愿意的那天。”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胤禛这番深情款款的话说过一个月后,府里就多了一位张格格。
那月刚好我身上的月事来得不大爽利,胤禛觉得我许是累着了,就让我回院里歇息将养。就这个空挡里,胤禛竟然与这丫头有了首尾。
乍听这消息时,我并没有多难受,想着毕竟是正值盛年的男人,有几个能在这事上能忍得住的。
可是直到张氏来院里请安,我才真正动了气。
张氏与我同属镶白旗汉军旗下,也是包衣奴才出生。原本是前院的一个粗使婢子,出身不高。不仅和我同年出生,细看起来容貌长得竟然与我颇有五六分相似之处。
据说那天正好胤禛在外与十三爷胤祥多喝了几杯,回府时已然有些醉意。苏培盛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就安排了这个丫头伺候。胤禛当时或许是将她当做了我,也或许是当真看中了这丫头,竟然就直接在书房里把这丫头给办了。第二天就让苏培盛将这丫头的名字报给了宗人府,抬了格格位份,还将她赐在了我院子后面不远的那个以前钱氏住过的院子里。
其实胤禛想宠哪个或是迎哪个进门,我都觉得不是大事,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注定没办法只为一个女人停留。可是让我不舒服的是,这个女人顶着与我相似的容貌出现在胤禛身边,又很巧合的在我不在的那个时间爬了胤禛的床,多少让我怀疑这里面有些阴谋论的成分存在。
张氏第一次来院里请安时,刚好是晚膳过后。听她说是先给福晋和宋氏请过安,然后用了晚膳才来我院里的。
对于这个顺序,我不甚在意,毕竟乌拉那拉氏和宋氏都府里的老人,如今李氏被禁着,她不用过去,先去这两院在情理之中。
将张氏让进屋,相互见过礼,又看座奉茶,打算维持着面上的和睦闲话几句再请她离开,也算全了礼数过场。
“妹妹这院里的人多,当真是热闹。往后我们住的近,可要与妹妹常走动走动才是。”张氏虽是刚被抬了位分,又初次来我院里,但却毫不见外,还没等我开口,就自顾以姐妹相称,看起来与我仿若相熟一般。
晚晴已出府嫁人,如今在我身边贴身伺候的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紫菀。紫菀听着张氏开口闭口喊我“妹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高门大户中,所谓姐妹,不是按年龄来分的。嫡妻自然是大姐,妾室入府按时间先后来排位份。若先进府的年龄小于后进府的,那后进府的不便以姐妹相称时,都会以敬称招呼。普通门第家里,会称对方为二太太,三太太。皇子府中则会以某格格来相互称呼。
张氏虽然进府早于我,但名分却是在我之后才定下的。可是如今一来就喊着妹妹,听起来固然热络,细想难免有故意压我一头的意思。
我不以为意的敛眸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浅声说了句:“张格格客气了,这府里除了嫡福晋常称我妹妹,其他人多半都是以‘耿格格’相唤,被张格格这么喊着多少有些不习惯,不如还是与旁人相同称呼就好。至于常来往,恐怕是不方便的,张格格应该知道,如今我每天都要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平时很少在院里待着,我这院里的人都被我骄纵坏了,也不大与人来往。至于钱格格那边……”
说着这话,我瞥了眼钱氏,将话茬顺势扔给了她。钱氏如今已经及笄,虽然因为贪吃,依旧是面相丰满,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但身材高挑,出落的比之前看起来清丽不少。她那性子估摸着是与我相处久了,也是变得直率倔强。只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软哝语调,让人总是有温婉顺从的错觉。
原本正在埋头吃着糕点的钱氏没想到我会突然将话茬扔给她,也不知是脑子没转过来,还是故意磕碜张氏,冷不丁冒出了句:“过来干嘛?我们这院里又不是百兽园,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咱院里是单独开伙,她过来了我们是给她准备吃的还是不准备?”
钱氏的话让屋里人忍俊不禁,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竟然还轻笑出了声,但毕竟张氏是新晋的格格,虽说不担心胤禛会因为这些小事发落,可是终究还是怕张氏出去说我唆使旁人欺负她,于是都努力憋着,一时屋里气氛格外古怪起来。
“咳……”我没想到钱氏会冒出这么逗的一句话,想笑却又怕张氏脸上挂不住,只好拿起茶杯挡住唇边的笑意,硬生生憋回去,然后清了声嗓子,对张氏说:“钱格格心思单纯,说话有些不太中听,别和她一般见识,不过我不在,你过来当真是不方便,所以还是免了吧,甚得都拘谨。”
张氏本就被我的话给堵得哑口无言,又加上钱氏的直言快语,一时间被奚落的耳根绯红。可是面上却还要佯装不在意地露出僵硬尴尬的笑容。
“妹……耿格格说的是。不过主子身边就只有耿格格一人伺候,想必耿格格甚是辛苦,不如等下主子去我院里时,我提提也去前院伺候着,帮耿格格分担分担可好?”张氏勉强唤了称呼,自顾自地说道。
“这事张格格不必与我说道,既然有这份心就直管自己与主子说道就好。至于答不答应,那是主子的心意,也容不得我们做奴才的论道,你说是不?”我听张氏说出这话,容色未改地应道。
张氏碰了个软钉子,加上闹了刚才的笑话,也不再好多留,起身告辞离去。
张氏离开后,院里的人恢复了平时相处的随意。紫菀愤然说道:“这张格格好生无礼,今个不过是抬了个名分就敢喊咱们格格‘妹妹’,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作贱咱们格格,你们说主子平日对格格百般宠溺,如今怎么偏要寻了个面貌如此相似的人来给格格添堵。”
我笑着对紫菀说:“她本来就比我大几个月,喊妹妹倒也没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看重这些,既然不在乎,又何来作贱添堵之说。只是看这张氏,有几分城府,却没什么脑子,当真不足为惧,你和她置得哪门子气。”
钱氏接话说:“我没觉得她有什么城府,若论起城府,以前侧福晋的城府多深,不是一样自个边呆着去了吗?姐姐常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张氏若想作就尽管让她作,我倒是想看看她能作出什么名堂。反正这府里太安静,我和搁在橱柜里的包子一样呆得都快发霉了。也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才能把姐姐放回来陪我们一起玩,现在的日子真是太无聊了啊……啊……”
拍了一下钱氏的额头,打断她故意弄出的夸张的喊叫声。看了眼一直闷声不语的小顺子,轻笑问了句:“你怎么看这个张氏?”
小顺子谨慎答道:“奴才在府里年头不短,加上之前有德格格那件事后,为了以防再有那兄弟二人的事情发生,特别将康熙四十四年之前的仆婢都认了个全。按道理说她与格格长得这般相似,我若见过必然是记得的。可是刚才看到她时,我却印象不深。这样说来,她应该是康熙四十四年入府的新人。我一直在想,这样的人被送进府里有没有可能不是巧合。而且主子自制力极好,平常很少贪杯醉酒,更别说酒后乱性,怎么偏偏就在她被安排到身边伺候的时候出了这种事。总之,这件事怎么想,奴才都觉得事有蹊跷,想明天去好好查查,不知格格可否应允?”
小顺子不愧是粘杆处出来的,又最懂我心思,寥寥数语就将我的想法和打算说了个准。我点头说道:“慢慢查,查仔细了,我也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不过既然有人觉得咱们太闲了想拉咱们一起玩玩,咱们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今个起,不管我在不在院里,你们都打好十二分精神,别又让人转了空子就好。至于张氏打算怎么闹腾,那是她的事。静观其变,见招拆招就是。”
从晚晴走后,这院里虽然空了一个缺,但没有再补充过人进来。即便是钱氏身边的人,也都是康熙四十三年的那批,算是跟着同甘共苦见过大场面的人,所以心里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浮起了一抹隐忧,也暗叹平静了一年多的安逸闲散日子怕是又要到头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