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从腰部以下阵阵袭来,浑身如同浸泡在冰水中,寒意阵阵袭来让身子忍不住蜷缩,却只是一动又因为扯动引来更加剧烈的疼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只是细微的轻哼,嘴唇很干,干渴的犹如在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嗓子疼痛的说不出话来。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是感觉有一只手覆上额头,然后有苦涩的汁液送口边,解去了初时的干渴,尽管身体仍然疼痛难忍,但得到了些许安慰又陷入沉沉昏睡。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过了多久,脑子里开始闪现许多的片段,有前一世的,有这一世的,伴随着的是疼痛、疲惫、委屈、愤恨、不甘,难过,然后是很多熟悉的面孔,云惠死前的摸样,张氏不甘心的目光,伊氏的死不瞑目,一张张可怖的面孔在眼前不断出现,似乎在问着为什么我们死了,而你还活着。我伸手想要挥开,不停地挣扎,然而她们扔在眼前狰狞的笑着悲伤地哭着。
突然我挥动的手似乎被什么人拉住,阵阵暖意与安心透过那只手的掌心传来,眼前那些可怖的面容仿佛瞬间消散无踪。我重新陷入黑暗,直到意识渐渐清醒后全身疼痛袭来,我努力睁开眼,迷蒙中看到了昏暗的烛光,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才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里。
此时的我正趴在床上,腰以下传来的剧痛提醒着我之前发生的一切。我扯动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心道:我这命果然很硬,竟然这样都没死。既然天不绝我,那么也就活该李氏往后下场凄凉。
我试图挪动身子,但只是稍稍一动,那疼痛就无法抑制地传遍全身,额上顿时生出一层薄汗。这个动静不大,却惊动了一直守在厢床外的冬梅。
冬梅见我醒了,先是一喜,随后红了眼圈,还没等我说话就转身跑到门口大声喊道:“主子醒了,主子醒了”,然后转身又跑回来说:“主子您可醒了,您都昏迷三天了,这三天可把奴才们吓死了,小顺子不眠不休守着您三天,太医说要是再不醒……再不醒……”
“主子醒了就好,晦气的话不许乱说”冬梅最后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进来的小顺子喝住。冬梅也知道自己因为太高兴急糊涂了,连忙收住要说出口的话,站起身低着头走到晴岚身后。
小顺子走到榻前,伸手覆上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稍稍松了口气,吩咐冬梅拿水过来,又让晴岚去热药,然后从冬梅手中接过茶盏小心翼翼将我扶起,喂了几口水喝下,将茶盏递还给冬梅后,把我重新安置好,然后示意冬梅也先退出去,只有他一人在我身边时才说:“太医说主子身上那些也都是皮外伤,没动到筋骨,只是因为受伤失血又染了风寒,所以才会高烧昏迷了这些天。现在烧退了就没事了,身上的伤养个一两个月,别再受凉就好了。”
“皇上来过吗?”喝过水,嗓子舒服许多,我开口问道,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开始两天是亲自过来的,这两天有外史来访,皇上忙着接见,就让苏公公先过来瞧着,说是等主子醒了再亲自过来。”小顺子说道。
“苏公公再来时就说如果皇上太忙就别过来了,我没事。”胤禛这个时候必然是忙的,加上此时的摸样狼狈,一时间也不想见他,于是说道。
小顺子许是以为我心里仍是为着太后责罚的事有些怨怪胤禛,便帮着解释道:“主子当时只挨了不到二十杖就晕过去了,那些行刑的恐怕多是得了李氏的好处,下的都是死手。当时皇上刚下朝,听说主子被太后责罚,连朝服都没换就赶了过来。要是再来晚点,当真让他们打完三十杖……奴才想想都后怕。”
“皇上那边是你去送的消息?”每年大年初一这天皇帝都要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我受刑的时候,应该是刚好朝拜完的时辰,如果是小顺子去送的信,来回的时间绝对没可能只挨了不到二十刑杖。
“奴才听说主子被责杖刑就赶去找皇上,可是走到半路上就遇到了皇上的仪仗,看样子皇上也是去永和宫的,所以刚好遇上。”小顺子的回答证实了我的猜测。
“看来皇上应该也算到我会被罚,只是可能没想到会被罚得这么狠。”我扯动嘴角笑了笑:“这样也好,他心里总归是明白我为什么受罚,不至于当真被诬赖了去。这些日子便就养着,正好得了清静。”
小顺子犹豫着欲言又止,我不想说话,只是看着他,用眼神询问还有什么事。他想了想说道:“主子昏迷这几天,宜太妃召晴岚去过一次,然后带了些东西回来,说是赏给主子的。奴才看过那些东西,感觉应该不是宜太妃赏的,恐怕是九爷借宜太妃的手传过来的,奴才也不知道主子打算怎么处置,就先收了起来。”
“什么东西?”听说是胤禟传进来的东西,我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小顺子起身退了出去,回来时手上拿了几个盒子。看到其中一个盒子,我的心猛然紧了一下,伸手接过打开,就见那支鸢尾花的单筒望远镜安静的躺在里面。二十年的物件看不出半点岁月的痕迹,保存如新,可以看出原主人的珍爱。
小顺子又将另外一只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只极品冰种紫玉雕刻成的鸢尾花玉佩,这不是当年他送我的那一对,显然是重新雕刻的,玉质比当年那对更好,晶莹透明不带一丝杂质,在烛光下仿佛笼罩在紫色的氤氲中。从玉佩的形态上上判断这玉佩应该也是一对,而他给我的只有一只,另一只想必还是在他身上,他仍然执意的希望我对他保有一份念想。
第三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只精巧的九连环,我突然想起当年入府时最拮据困难的日子里,他送给我这只九连环时写下的那句“一解连环纾心愁”。
这些都是我和他之间过往的交集,如今他一件件地重新送回到了我的手上,是想让我睹物思人,还是让我不要忘记他对我的那些情谊。
“九爷奉命元宵过后离京去西宁驻扎”小顺子见我看着这些东西发呆,闷声说道:“想必九爷也知道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期,所以送这些东西过来是想让主子有个念想。”
“不会没有归期,只是再回来时恐怕已经物是人非。”我轻轻抚摸着那只单筒望远镜,指尖冰凉的触感让说出的话语都变得有些冰冷:“这些东西放在身边只怕是会招祸,还是收入小库房吧,有些念想记在心里就好,不必放在明面。”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重新递给小顺子,也不管他如何作想,无多理会,合上眼让心绪平静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