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冬月,时间就这样一年年的过去。这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十六个年头。十六年光阴仿若弹指,回首往事依旧如同昨日。从十三岁的年纪一晃就过了二十八岁,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在高墙大院的争斗中蹉跎而去,如今仍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就这样白白重活一世,没有缠绵悱恻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的人生,除了身心俱疲也就只剩下满腹心机。这样一生并不华丽,只有沉重。
我心安处是故乡,何时我心才能得安。独坐窗前,看着窗外深冬的满目苍凉,如此默默自问,换得的只有叹息。
“在叹息什么?”胤禛的声音出人意外地骤然响起打断了黯然的思绪。
抬头看见数月未见的胤禛,一时竟然有些恍惚,直到他走到近前才反应过来,起身将他让到座上,见礼说道:“没什么觉得有些烦闷罢了,倒是你今个怎地过来了?”
说着话,婢子从外头端茶进来送上,随后就匆匆离去,也不在屋里停留,于是屋内又只剩下自己与他二人。
“怎么没留人在屋里伺候?”胤禛端起茶盏抿了口散去沾染的寒气,敛眸盯着茶盏没抬眼,淡淡问道。
“我素来喜欢清静,有人在身边反觉得心烦,反正小顺子就在外头,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是。”料定他会如此问,轻巧一笑,又随口打趣:“今个怎么有空过来,还以为你这次当真恼了就不来了。”
“昨个将弘历和弘昼两个孩子叫到书房考校一番,学业不错,确实有所精进。不过这两个孩子的性子当真是不同的,弘历活泼豁达,弘昼耿直较真。若要说起来弘昼最像我,心思多了些,而弘历却是圆滑通晓人事颇为大气,想来这都是你刻意教导的结果吧?”胤禛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兀自说道。
见胤禛似乎不愿提及之前的事,也不多作纠结,顺着他的话并不遮掩地接口道:“有刻意的成分,不过更多的是顺势而为。弘历的性子原本就像钱妹妹,开朗好问,只是毕竟尚且少年,多少有些贪玩浮躁也是正常,而弘昼从小就倔强要强,或许是我们两个人的性子都是这般,他也自然像我,有些容易多思多虑,难免显得小气。不过这样也好,我只希望弘昼以后能够做个富贵子就好,不需要有太大作为,平安终老才是人生幸事。”
我的直言不讳引来胤禛良久的沉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无心打扰,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相对而坐各怀心事的喝茶不语。
“老九对你当真是情深意切,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沉默过后,胤禛的话锋陡然一转,让我不由心头一紧。
该来的终归要来的,以胤禛的心性来说,早在拿到那本册子的时候就应该对我和胤禟的事起了芥蒂。当时他没有深究,其中有很多原因,有对我的情分,有当时局面的不允许,但更多的是他不喜欢轻易相信别人给他的结果,他会去自己排除查证,然后得到最后自己找出的证据去确定或者否定这一切。
芥蒂与嫌隙终归是存在的,我和胤禟过往那些暧昧的交集也是存在的,这都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再加上胤禛的查究过程必然会掺杂入有心人的攒说与算计。所谓三人成虎,加上诸如上次内务府的那件事,在他心头那架真与假的天平自然有了倾斜。
不过,胤禛始终是理智的,年届不惑之年的他已经褪去了浮躁变得更加清醒敏锐。或许是凭借着对我性情的了解和尚未消退的情意驱使,在疏远淡漠良久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直面。对于这一点,我是欣慰与感激的,至少证明这些年里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他还愿意给我辩解的机会。
从他的问话中,我感觉到了他极力隐藏的彷徨与不安,他应该是已经确定了胤禟的心思,却不确定我的想法,想来在他手上查到的那些事情里都无法说明我对胤禟到底是怎样的态度。
“你对我一样情深意切,不是吗?”我的态度很坦然,轻笑着回应道:“其实每个女人都会希望这辈子遇到能够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男人,我也不例外。可是缘分有时候是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就像是我、你和九爷,原本应该是我和你相遇在他之前,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可是即便如此,最终我依旧嫁给了你。”
“这么说……你是心有不甘的……”胤禛依旧垂眼未曾看向我,只是清冷的问道,语气很淡,淡到感觉不出其中包含的情绪。
即便是这样淡然的语气却无法弱化胤禛周身散发出慑人的压迫感,只是在这样的压迫感下却让我我轻笑出声,摇摇头说道:“在幼年时,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他说:何为缘分,不是寻寻觅觅,而是原地等待,不管如何错过,无论相隔多远,始终会在某天重逢然后能厮守一生的就是缘分。你相信你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吗?”
“你敢说你对他没有半点情分?”胤禛是固执多疑的,他的表情虽然有些许柔和,但却坚持将这个问题问出一个答案。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尤其在我最困难时给予的帮助确实让我感动,但那不是爱情,至少在我看来你给我的更多,不是吗?如果我会因为他对我的这些情意动容,又怎么会对你的真心视若无睹。我们这十多年的情分难道还能不能让你安心吗?”我说,话语中的恳切没有丝毫作假的成分,也无须作假。
胤禛叹了口气,抬眼看着我说道:“其实我从未怀疑过你和老九有私情,只是觉得你总是很缥缈很遥远,即便看得见摸得着却也总是不那么真实,无法把握。这么多年来,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够真正走进你的心里,不管是我还是老九似乎做什么都无法让你动容。你是个聪明又自私的女人,总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将很多事看得通透,然后把各种利益关系盘算的清清楚楚,会站在对自己有利的位置上去打算,可是你的打算却不是争取而是逃避。难道你真的是铁石心肠吗?”
我没想到胤禛会这样说,他的这些话让我只觉内心在颤栗。旁观者、逃避——这些一阵见血形容词就像是将我一直掩饰很好的伪装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让我不知道如何回应。
“罢了,我知道这些年你的不易,你和老九的这些事我不会再问再提。我只希望你莫要让我失望就好。”面对神色凝重陷入沉默的我,胤禛的表情愈发苦涩暗淡,他想要的不是这样默认般的沉默,更想听到我的反驳和解释,可是他等来却只是如此。
胤禛落寞走出屋子,我依旧沉默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古时的先知都会是孑然一身的瞎子,只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却无力改变,只因为他们不同常人永远无法融入人群,也只因为他们害怕失去所以不敢与人亲近。我何尝不是如此,如果我不知道会发生的一切,如今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我不愿设想,也不敢设想,只是不停的在问自己,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