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林家集村。
林氏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了,却一直站在门口不肯走,还朝着大儿子离开的方向张望。周大海轻叹了一声,劝了几句也不顶用,只好陪着她在门口站着。
周翼兴和周翼文两兄弟挺担心林氏的,他们也惦记周翼虎,但兄弟之间的情分,比起做母亲的心疼儿来,自然是又差了一层,所以两个人无法理解林氏的固执。
明明大哥已经走了,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了,娘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呢!
多年后,兄弟二人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体验到了为人父母的艰辛和喜悦会,才有些明白了眼前的这一幕。
周小米小声对兄弟俩道:“二哥,三哥,你们回去吧!跟先生读书去,别忘了咱大哥临走时交待你们的事情就好。娘这里,我劝着点,你们回去吧!”
兄弟俩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不过还好,娘一向都最听小妹的话,有她在,应该不会有事的。
两人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院子。
“周平,你们几个回作坊,大少爷离家的事儿是早就定好的,该干啥干啥,把豆腐担出去卖了。”
“哎。”周平应了一声,挥手把其他三个人叫走了。
周小米让李氏去烧水,“晾好了备着,一会儿夫人进屋的时候喝。”
李氏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忙活去了,幸好灶上还有火呢,来得及。
丁氏跟着李氏进了院子。
周小米看着眼睛都哭肿了林氏,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她这样站在门口吹风,真的是一点意义也没有啊!她现在怀着双胞胎呢,万一有点啥损伤,将来大哥回来了可怎么面对她啊。
“娘,回去吧!大哥他们早走远了。”
林氏弱弱的道:“我知道,我就是想再呆一会儿。”
“你要是想呆啊,让我爹陪你回屋呆着去。这边风大。万一吹着我妹妹咋办?”周小米一直都知道林氏的心思,她想再添两个女儿,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林氏擦了擦眼角,伸手点了周小米的头一下,“你这鬼丫头。”
“哈哈,娘。你也知道我逗你呢是不?好了,快别伤感了。你就是在这儿站到天黑,结果还不是一样!难不成你后悔啦?要是这样的话,我现在就让周平套车去追,总能把人追回来吧!”
林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觉得心底的郁闷散去了不少,她略带伤感的道:“你娘我那么不通情达理吗?既是意他去了,哪儿还有把人追回来的道理?”
“就是嘛。娘,大哥一向稳重。做事分得清主次。他出去是见世面,长本事去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依我大哥的性子,在外头一不会惹事生非,二不会沾花惹草,你就放心吧!”
林氏听了周小米的话,把眼睛一立,道:“沾花惹草这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我最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啊!”
周大海暗中朝自己闺女竖起一个大拇指,有了这个事,方才的悲伤情绪就被冲散了不少。
周小米也不怕林氏,笑嘻嘻的道:“娘,我还小呢,你纵着我点怕什么!”说完也不管林氏做何反应,一溜烟的跑回院子里去了。
圈仔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围着周小米转圈圈,欢乐的汪星人还没有发现,家里少了一个人!
林氏发作不得闺女,脾气就冲着周大海来了,“你瞧瞧你闺女,越来越没有王法了,整个一只皮猴,都是你惯的。她将来大了是要嫁人的,就她这疯颠性子,哪家敢娶她?”
周大海暗中叫冤,心想这里头怎么还有我的事啊!不过他可不敢当着林氏的面儿抱怨,只得认下,并且不着痕迹的帮着闺女开脱,“闺女还小嘛!有啥事慢慢教。再说了,我觉得闺女挺好的呀,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
周大海一边扶着林氏往院子里走,一边又道:“你放眼看看,村里哪小娘子有她这本事?家里的日子如今能这样红火,还不是全托闺女的福?哪个有能耐娶到了咱家小米,还不得偷着笑啊!”
林氏越听心里越美,嘴上却还不依不饶的道:“再能干也是个闺女,该学的也得学起来!我看李嫂绣活不错,有时间让她教教小米,我现在精力不济,可教不动了。”
“好,都听你的。”夫妻二人回了屋,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周翼虎这一走,家里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没有人披星戴月的去山上晨跑练脚力,没有人在院子里虎虎生风的耍拳,少了周翼虎,周家人觉得十分别扭。
周翼兴和周翼文照常跟着章先生读书,只不过兄弟二人都记着周翼虎的话呢,闲暇时都在院子里扎马步,偶尔也上山跑几圈,兄弟俩的个子止不住的往上窜,身子也越来越结实了。不知道那闺师傅是怎么样的,没事的时候,竟然转悠到家里来了,指名了让小哥俩去他那学拳脚,老头子性格不好,脸上常年也见不到一个笑容,说起话来更是像发着狠似的。可是能得到他教功夫的机会,小哥俩都挺高兴,都变得更加勤奋了。
周小米觉得,周家的这三个孩子,都有点要文武双全的意思。
家里的事,她已无心想太多,因为镇上的周家豆腐铺子,开张了。
地址就在西市最热闹的那条街上,离济仁堂不算太远,店铺宽敞整洁,六间临街的商铺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看起来还挺气派的。这些房子常年都有人维护和修葺,所以看起来并不老旧,地上的地钻是重新铺的,屋内的墙壁也是重新粉刷过的,铺子里柜台的样式。摆放位置,也都是按着周小米的意思布置的。
这铺子原来并没有这么大,但是正巧隔壁那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赔了好多钱。房主要卖房还债,郭路一想干脆自己让周小米把这铺子吃下来,日后生意做大了,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周小米也没想到能遇上这样的好事。想了想。干脆也不用从合作的本钱里拿钱,她从周家的帐面上划出八百多两来,直接拍板把那三间店铺买下了。
装修粉刷过后。郭路就代表周家招伙计了。
掌柜的是事先物色好的,此人姓耿,名亭,三十多岁。原先家里也是有些资本的,后来做生意被人坑了。这才落魄了。这耿亭读过许多年书,写得一手好字,做生意也颇为精明,人情世故上也颇为老练。虽然家里的光景不如以前了,但是他是个比较上进且会打算的人,慢慢的还了债。日子又滋润了起来,虽然比不上以前的大富大贵。但是日子过得也不差。
耿亭与郭路相识的时间不长,不过两人挺对脾气的,郭路找上他的时候,他“刚巧”失业,就这么的,来到了周家当掌柜的。
起初耿亭知道周家的事儿以后,心里是有些抵触情绪的,毕竟周家的当家人,是个黄毛丫头,才九岁啊,能办明白什么事?不过后来郭路跟他细细说了周家的事儿,还说了一些周小米的打算,耿亭这才相信了,原来这个小姑娘在生意方面,还真就有一些旁人无法想象的新意和天赋。
冲着郭路的面子,他同意了,不过心里却打算着,骑驴找马,日后在周家做不下去了,换一家便是了。
周家豆腐铺子,只占了三间房,周小米买下的那三间铺子虽然也粉饰一新了,但她并没有打算马上使用。对周小米来说,三间铺子用来卖豆制品已经足够用了,至于那三间铺子她要做什么,嘿嘿,那就要看林家怎么做了。
掌柜的人选有了,接下来就是伙计。
周小米想着,除了耿亭,这铺子里还应该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放着,才能让人安心。她想来想去,就挑中了周平!
这个周平年纪不大,过了年才二十一,长得插精神,性子也很稳当,大概是吃过太多苦的关系,特别会看人,也会说话。家里的大事小情,交到他手上准没有错。这个人脑袋也比较聪明,嘴也紧,最主要的是他的卖身契在周家呢!跟记雇来的伙计可不一样,他到什么时候都得跟主子们一条心。
要是把周平放到铺子里来,帮着周家看着铺子,顺带看着那心别有用心之人,就再好不过了。
所以周小米当机立断的找了周平谈话。
周平能说什么啊!自然是主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了。
不过周小米觉得,周平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好好历练一番,肯定会派上大用场的。所以她为周平画了一张大饼,告诉他,只要你好好干,跟着耿亭好好学,只要有了独挡一面的本事,将来我就提拔你当掌柜的,而且还会发还你的卖身契,去衙门消了你的奴籍!
这事是周平从来没有想过的好事!他两眼冒光,浑身上下都是劲,虽然他知道周小米这话要很久以后才能实现,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啊!将来自己能恢复姓氏,能让自己的孩子不做奴仆,他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所以周平一口应承下来,卯足了精神要好好干。
周小米这才放下了一颗心,剩下的伙计,就交由耿亭去挑选了。当伙计嘛,只要勤快,老实,本分,基本上也就够用了,但是借由挑伙计这个事儿,她可以看看耿亭的为人和本事,何乐而不为?
所以周小米就放了手。
耿亭还真没让她失望,挑了三名十七八岁,长相普通但精气神不错的伙计,从面相上看,都是比较老实的,其它的,只能慢慢观察。
该安排的事儿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周家豆腐铺子就正式开业了!
周家人都没去,两兄弟课业重,章楚也不给假,所以他们没有时间;林氏那个身子,哪能到镇上去?坐车颠着怎么办?上街挤着怎么办?她不去,周大海自然也是不会去的,铺子的事儿哪儿有自家媳妇重要啊!
所以,铺子开张时,周小米带着李氏和丁氏去了。她没露面,所有的事情交给耿亭打理。
开张那天,周家铺子门前放置了两张桌子,桌子上放了好几个坛子,还有木头匣子和比较大的陶盆,只不过这些容器都用东西盖住,看不真里头装的是啥。
耿亭让人点上鞭炮,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过后,他又亲手揭下了挂在扁额上的红布,周家豆腐铺子就开业了。
“各位乡亲父老,街房四邻。鄙人姓耿,是周家豆腐铺子的掌柜的,今天我们这个豆腐铺子就算开张了,欢迎大家到铺子里来,挑选我们周家豆腐铺子里的豆制品。”
豆制品这个词,还是周小米教给他的,耿亭觉得,很贴切。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不少,都对着这个铺子指指点点的,有人就搞不明白了,这铺子地段也行啊,干嘛不卖点别的,偏要卖豆腐呢!豆腐能挣几个钱啊!哪儿都有卖的。
“你们这店里都卖的啥呀,不会只卖豆腐吧!”
“是啊,豆腐都一样,有啥可瞅的?”
有人朝店里张望,发现里头干干净净的。再一看耿亭身边的四个伙计,一个个都挺精神的,穿着统一的灰色外褂,底下是同色裤子,脚上都穿着黑色的毡底鞋,头上戴着一顶怪模怪样的帽子,把头发全藏了进去。
“到底卖的啥。”
耿亭一招手,让伙计们把盆上蒙着的布掀开了。
看热闹的蜂拥而至,都想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名堂。
一个大肚圆口的坛子里,装着块状的红色物体,颜色看起来很艳丽,闻着还有一股咸香的味道。
当下就有眼尖的,大声道:“这是红方啊!以前就南边有,咱们镇上就林记酒楼有啊!”
耿亭笑道:“这位发眼力,这确实是红方,以前林记的货,就是我们周家的作坊供应的,现在,我们还有新品种,有白方,青方,味道都不一样。”
还有人瞧着大盆里拌的云丝流口水,没办法,那云丝的卖相太好了,白白的云丝,里头缀着红色的辣子,油汪汪的,闻起来又有香辣的味道,又有豆子的香味儿。
“咦,这不是云丝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