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摸着闺女仔细的看了一回,才道:“在府中可还自在?吃的好不好,睡得可踏实?”毕竟是做了人家媳妇的人,和当闺女的时候不一样了。林氏既怕云府的饭菜不可口,又怕周佳瑶会择床,睡得不安稳。
林氏就周佳瑶这么一个女儿,早年间家里住在乡下,条件不好,还经常受许氏等人的欺负。所以周佳瑶的童年,缺衣短食,过得并不快活。
至少林氏是这么想的,她觉得,自己亏欠了闺女。
所以回了尚书府以后,林氏除了照顾几个小的,就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周佳瑶了。特别是她的亲事定下来以后,林氏天天张罗周佳瑶嫁妆的事儿,所有的大小事物,都必须亲自看过了,经了手,才会放心。至于人情事故之方面,林氏是不担心的,一方面自己闺女从小到大就特别懂事,从来没有让人操过心,再一个,自从回了尚书府以后,为人处事这方面,都是宋氏在手把手教着闺女。
婆婆可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有什么事情能难住她的?
林氏最最担心的,是周佳瑶在婆家的生活。她上头虽然没有正经的婆婆压制着,可是云府里到底还有个不太省心的人物在。
那个冯氏,据说出身高,手段多,而且还十分得云鹏的欢心!不说别的,单说姑爷的生母去世了那么多年,他父亲都没续弦再娶,反而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到了那位冯氏的手上,可见此人确实不简单。
林氏隐隐担心闺女的日子过得不快活,所以一茶一饭都问得很仔细,生怕云家规矩多,闺女是个散漫惯了的,一时受了束缚。
周佳瑶不想林氏担心,凡事都挑好的说,她大婚那天,冯氏根本没露面。没办法,就算她出身再高又如何?左右不过一位如夫人,说白了就是妾,根本没资格出现。
对于去宫里遇险之事,她更是提都没提,只说万事顺利,特别强调了皇后如何平易近人,如何端庄贵气,又赏了许多赏赐之事。周佳瑶把进宫的事情当成西洋景儿一般说与林氏听,只说那宫里如何巍峨气派,明明是隆冬时节,园子里处处可见花红柳绿之色,宫娥们仪态万千,个个都是美人。
周佳瑶口才还算不错,那些飞檐斗拱,砖瓦石块,都成了她口中的奇谈,好像最皇宫里最普通的一块石,一粒砂,经过她的渲染,也变的不一样了起来。深宫禁院之中少了几分惊心动魄,多了几分新奇有趣,好像周佳瑶只是去游了一趟园子似的。
林氏啧啧称奇,并未多想。
以她的见识和阅历,只怕也想不到什么。
倒是宋氏细细的问了她几句,还特意问了当时皇后宫里还有没有别人,是哪位嬷嬷去迎的她们之类的话。
周佳瑶暗暗心惊,觉得宋氏句句都问在点子上,好像她老人家已经知道了什么似的。
周佳瑶不敢糊弄宋氏,只得避重就轻,提了景大小姐,却并未提及马侧妃。
祖母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身体为重,还是应该少些思虑。
而且她是出嫁的闺女了,是独立生活的人了,这种事情哪还能劳动娘家人呢!
况且她相信,周翼虎和周翼文那里,早晚会听到风声的。
相比之下,周佳瑶更想把这事儿跟几个哥哥说说。
不一会儿,前边便传来消息,周幽特意提前下衙回来了。回府之后,先是过问了一下午宴之事,然后又问了几句大小姐的院子可收拾妥当之类的话,随后在前厅里跟新姑爷说话。
这可是奇怪了,他一个做祖父的人,何须这般?
教育小辈,规劝新人,那都是当父亲应该做的事!难不成周幽是怕儿子长了一张笨嘴,又或是不敢在世子面前摆岳父的款,才做了这等不靠谱的事?
还好没有多久,周幽就回官署去了。
云霆霄这才进入内院,与周佳瑶一起拜见岳父,岳母,见过宋氏。
云霆霄和周家的渊源由来已久,林氏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正应了那句老话: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周瑾和林氏本就是和善的人,在他们看来,天大的规矩也没有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重要。
两个人只是简单的说了几句,夫妻之间相互体谅,相互扶持的话,便放人了。
老四老五今天特意向夫子告了一天假,为的就是能跟自己的大姐好好亲近一下。他们可不耐烦云霆霄了,好好的人,跑来跟他们抢大姐,是个坏人。
可是他们也是读书识礼的人了,知道这世界上有人伦纲常这一回事,而大姐姐出嫁,就是人伦纲常。
到底是长大的孩子了,做事有规有矩,即便是想跟姐姐亲近,也不过是说几句亲近话罢了。
周府上下顿时热闹起来。
一家子人就和和美美的用了午宴。
中午用过午宴之后,周佳瑶和云霆霄便回了周佳瑶以前在周府的院子。
她是这里出嫁的,左右才不过离开三天的光景,院子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屋子里陈设,摆件也与出嫁之前并无两样。可不知是心境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她却觉得这里大为不同了,仿佛只这么两三天的工夫,就物是人非了似的。
夫妻二人略微歇了歇,换了衣裳小憩了一会儿,等她醒来时,周围床榻的位置已经变冷了。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眼前便有一只红花绿叶描金边的茶碗递了过来。她接过来喝了一口,脑袋才渐渐清明过来,眨了眨眼,才发现云霆霄眼中盛着点点笑意,正坐在榻上瞧她。
刚才那水,可不就是他递过来的。
周佳瑶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忙道:“什么时辰了?可该回去了?”
归宁也好,拜门也罢,都是有规矩的。
在日落之前,必须返回男方家中。如果需要留宿的话,则是要分开睡的。
云国公府和尚书府离得不远,左右不过几条街的事。
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日落之前赶回去比较好。他们还要搬到郡主去住,还要从冯氏手里夺权,件件都不是轻松的事。
“不急,还有时间呢!”云霆霄将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方才道:“刚才传来消息,马侧妃小产了。”
小产了?
“怎么会?”周佳瑶大吃一惊!
那日见到马娇娇时,她还是好好的,气色不错,而且气焰嚣张!而且当天她还请了太医为自己诊脉,太医也没说她的胎有什么问题,怎么好好的,突然小产了呢!
云霆霄只道:“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只说是回去以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结果还跟太子呕气,当天晚上就见红了。请了太医来看,又是熏艾,又是针灸,不过到底还是没保住。”
是气的?
看来死的那个人,还真是马娇娇弄进宫里的!她本想算计自己,哪知道算计不成,反而在宫里犯下了命案。这事儿太子应该也是知情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目的,居然答应了马娇娇的要求。如今出了事,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见与事先商议的步骤并不一致。宫里的事儿若是不压制下来,查到太子头上,难免又是一件失德之事!太子责骂马骄骄几句,怕也是轻的。
马娇娇不知好歹,还同太子呕气,这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滑了胎,实在过于得不偿失了。
“经此一事,她怕是更恨我了吧!”
马娇娇因马氏,周佳梦一事,对她也算得上是恨之入骨了。那日在宫中,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之前并无交集,若非不是为了马,周二人,马娇娇何苦自降身份,冒着被皇后不待见的风险,处处针对自己呢!况且她设计得那样周密,可见蓄谋已久!马娇娇本就是不是个讲理的人,她只怨马氏,周佳梦二人因自己受了连累,却没有想过有因才会有果!若不是马氏和周佳梦害她在先,又哪里会自食恶果,落得那般下场?
如今马娇娇被太子训斥,又滑了胎,按着她的逻辑,这笔账自然又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云霆霄叹了一声,有些心疼的道:“都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害你在宫里遇了险。”
当初进宫时,云霆霄想着有平南侯夫人在,一般的女眷应该不会为难她才是。有哪个夫人进宫去见娘娘,身边还要带着会武功的丫头的?
这个举动不但不妥当,还很有可能会被扣上一个“别有居心”的罪名。
云霆霄的思路,也是正常的,所以才没有让红衣跟着周佳瑶。
哪知马娇娇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害得她差点遭难。
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心有余悸,恨不能将那些起了龌蹉心思的人千刀万剐才好!
“关你什么事!”周佳瑶自然看到了他眼底的寒色,她抚了抚云霆霄的手臂,轻声道:“从长计议吧!”是告诫云霆霄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的意思。
他这一次,算是把太子恨上了吧!
“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云霆霄不舍得让周佳瑶在这些事情上伤神,等二人回府后,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她呢!
周佳瑶就起身,又双手环住了云霆霄精壮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静静的聆听着,缓缓道:“我不希望你有事。”
云霆霄为之一振,大掌轻轻的安抚她的后背,“放心,没会有事的。”
至于是什么事,却没有说破。
二人好像心有灵犀一样。
“好了,起身梳洗一番吧!”
夫妻二人收拾一番,去了荣寿堂。
宋氏,林氏,范英娘。
周瑾,周翼兴,老四老五全都在。
林氏一见女儿进来,便红了眼圈。
周佳瑶郑重的给宋氏,林氏等人行了跪拜大礼。
云霆霄亦是掀起袍子,郑重的跪了下去,给长辈们磕头。
林氏想说“使不得”,随即想到世子现在是自己的姑爷,就算行了这般大礼,也没有什么使不得的。
“好了,起来吧!”周瑾开口道:“世子,瑶瑶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上头有三个哥哥护着她,她在家里难免有些说一不二了些。你比她年长一些,凡事让让她……”
周佳瑶听了周瑾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说到底,周瑾这话是有些不成体统的,根本没有岳父的威严。可是他是关心女儿,怕女儿受了委屈,所以下这样放下身段,语重心长的跟女婿说话。
云霆霄才不敢笑话老丈人呢!
老丈人是没啥学问,他人生最该拼搏上进的三十年,全都扔到乡下了,等回汴京城时,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哪里还能再作学问?
不过,这种情感往往是最真挚的。至少他把女儿嫁给自己,是因为想着让女儿幸福,而非是想联姻换取好处。
云霆霄真诚的道:“岳父放心,小婿当日之言,发自肺腑,天地可鉴!今生不论如何,我定不付瑶瑶。”
些话掷地有声!
周翼兴不由得击掌喝道:“好,今天你这话我记下了!”但愿瑶瑶不会有伤心的那一天!
夫妻二人这才起身。
周佳瑶重新抱匀了脸,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周家,坐上轿子,赶回了云府。
夫妻二将从周府带回来的礼品交由丫头,小厮打理,便回了锦晖院。
周佳瑶刚刚换好衣裳,就听大丫头琳儿来报,称云府管家卫胜求见。
卫胜?
周佳瑶对此人略有所闻,听说这人是云鹏的心腹,手腕颇多。
也有人传,这个卫胜名义上是云府人,实则是冯家的人。
他在这个时候过来见自己,是何用意?
“他是要见我,还是见世子?”
琳儿只道:“卫管家是要见夫人,说得明明白白。”
周佳瑶沉吟一番,便道:“你让他到前头的抱夏等我。”
那个位置一早收拾了出来,里头布置的清素雅致,颇为用心。
云霆霄早早的就打算了,这个抱夏整理出来是要给周佳瑶当回事处用的。她掌家后,总要见各处的婆子们,各庄子的庄头,总得有个处事的地方。恕恕说谢谢大家的月票,还有整齐的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