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珍妃声嘶力竭情真意切的哭喊,光旭皇帝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就在这时,王德环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珍妃看到这个锦盒,立时面上变色,止住了哭声,而光绪皇帝看到这个锦盒,身子竟然战抖起来。
这个锦盒,大小形制和盛放巫咒赵玉蓉的小布偶人的盒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个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光旭皇帝颤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这个东西,是奴才在景仁宫花园的一座假山下找到的,上面……有皇后娘娘的名字……”王德环来到光旭皇帝的面前,将锦盒的盖子打开了。
光旭皇帝一眼便认出里面躺着的小布女偶是皇后的面貌,身上也写着皇后的名字,和赵玉蓉那个不同的是,皇后的这个身上不但插了好多钢针,连头部也插着一根钢针,而且身下满是黑色的污迹,似是鲜血凝结后的样子,一看有如妇人流产一般。
想到皇后生下公主之前流产的两个皇子,光旭皇帝一时间心胆俱裂。
“贱人……你好歹毒……朕的两个皇儿,竟然都是你给……”
光旭皇帝的话没有说完,双眼突然一阵翻白,然后仰天向后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看着倒在地上的光旭皇帝身子不住的颤抖,嘴角满是白沫,王德环等一众太监不由得大惊失色:“快!快救皇上!”
崔玉贵见状抢身上前,伏在光旭皇帝身边,他将耳朵贴在了皇帝的胸口,听了几秒钟,然后直起身来,双手叠压在了光旭皇帝的胸前,用力的向下压去。
光旭皇帝的身子挺了一挺,口一张,一下子咳出一口带血的浓痰来,他的身子不在颤抖,但人却昏厥了过去。
“来人哪!快叫太医!”寇连材嘶声大叫了起来。
翌日,在得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仁曦太后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李锦泰!”
“奴才在——”
“传我懿旨,珍妃塔塔拉氏行巫蛊之术戕害皇嗣,着废去妃位,押回景仁宫、赐白绫,瑾妃塔塔拉氏蒙蔽不报,着废去妃位,降为答应,发落慎刑司服役!礼部左侍郎长叙教女无方,革去官职,全家流放黑龙江!——”
皇后随仁曦太后回到储秀宫,见仁曦太后依旧余怒未消,又与仁曦太后说了好一番话,方才退了出来,此时已近晌午。在回寝殿的路上,坐在肩舆上的皇后又想起了景仁宫的事:“司琳。”
“奴婢在。”
“你准备一下,然后去景仁宫瞧瞧塔塔拉氏去了没有。”
“是,皇后娘娘。”司琳应了一声,叫上了小宫女悦儿,一起往景仁宫走去。
此时的景仁宫已被身着黄金甲的大内侍卫把持得严严实实,司琳和悦儿在琉璃门前被侍卫拦住,却有院内候着的太监小德张眼尖,“哟,是司琳姑姑啊,您怎么这时过来了?”皇后居住的储秀宫的掌事宫女,他自是认得的。
“我当是谁,原来是德公公啊,皇后娘娘差我来跟李总管说几句话,麻烦通禀一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塞在小德张的手里。
“姑姑稍候,奴才这就去告知李总管。”将红包藏入袖中,小德张一路小跑跑进了正殿。
不一会,正殿的门开了一扇,此时能隐约听到殿内珍妃的哭骂声,李锦泰走了出来在门廊上站定,小德张随后跟出,又一路小跑来到司琳面前,“李总管请司琳姑姑进院说话。”
“有劳德公公了,悦儿,你就在这儿候着吧,别进去了。”
“是,姑姑。”
司琳步入宫院,绕过影壁来到门廊,略微欠身,算作向李锦泰施礼。此时,殿中珍妃的哭骂声已然可以听得清楚。“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我是皇上的人!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干爹,儿子进去给您看着塔塔拉氏。”小德张很是机灵,说罢一欠身,进了殿内,院内就留下李锦泰和司琳两人。
“司琳姑姑到此,怕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不愧是总管太监,司琳还未开口,李锦泰似乎已猜出一些她来此的目的。
“李公公这里的事还未了结吗?”司琳并不搭李锦泰的话茬,而是直入主题。
李锦泰显得十分为难,“这个——不好办呐,圣母皇太后懿旨是赐塔塔拉氏自尽,可塔塔拉氏一直哭闹不止,这些奴才们一时也无从下手不是。”
此时殿中又传出珍妃的哭骂:“静芳!你这毒妇,纵是我当时瞎了眼,没看出来你竟如此歹毒!我就是进了阴曹地府变成鬼,也要天天搅得你这个贱人不得安生!贱人,贱人!赵玉蓉!你这南蛮狐媚子,都是你魅惑了皇上去,才害得我今天这般下场!我恨不得煮你的心!吃你的肉!”顿了一会儿,珍妃又把攻击矛头转到李锦泰头上:“李锦泰,你这个助纣为虐的阉人!早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闻听此言李锦泰的脸色顿时变了,呼吸也变得急促沉闷起来。
“李公公,塔塔拉氏犯下如此滔天之罪,一死必是跑不了,圣母皇太后虽说是赐她自尽,可就这么拖着,必是要扰了圣母皇太后的清修不是?到时,公公怕是免不了一个办事不力的责备。皇后娘娘替总管考虑,今日之事,还应尽快了结的为好。具体怎么做,公公心里想必是清楚的。”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大红包放在李锦泰的手上。
李锦泰稍稍捏了捏,就迅速一缩手,将红包缩进了袖子。“请姑姑代老奴谢皇后娘娘关照,此事老奴一定速速了结。”说罢,转身也进了正殿,殿门也随之掩上,但却没有关死。
司琳隔着墙听得真切,殿内传来了李锦泰的声音:
“蠢奴才!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的上前摁着?这珍小主平日里恃着皇上的宠,连皇太后都不放在眼里,想必也没少给尔等委屈受。这往日里有皇上宠着,咱们当奴才的也只能忍着,如今你们还忍她作甚?皇太后还等着咱家回话呢——”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啊——!”传出几声扑腾声,接下来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司琳从门缝中远远望见珍妃躺在地上,李锦泰给她脸盖上白手帕,手帕的口鼻处渗出红色来,司琳不敢久待,急忙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忙不迭的逃将出来,生怕沾上晦气。连啐了几口,方才罢了。又一把拉上傻在当地的悦儿,赶回储秀宫。
……
储秀宫内,皇后正靠在榻上失神的望着头顶上的宫灯。原来是有只蜜蜂,嗡嗡的撞在罩子里,飞不出去,只好四处乱撞。听司琳进门的脚步声方收回心神
“塔塔拉氏去了?”
“回主子,塔塔拉氏去了。那情形——”
“司琳,罢了。”皇后挥手制止了要接着说下去的司琳,叹了口气,“也是可怜人啊,司琳,吩咐下去,从我的用度中拨出一些银两,给塔塔拉氏置办一口薄木棺材,到底还是皇上的妃子,死也不能丢了皇家的颜面。我乏了,扶我去睡会儿罢。”
“是,皇后娘娘。”
京城,大乾帝国海关总署。
总税务司赫德想起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这么多足以影响大乾帝国历史的事,便有一种奇异的紧迫感。
光旭皇帝宠爱的珍妃犯下谋害还是胎儿的皇帝后嗣的重罪被秘密处死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对于这位曾经以皇帝的名义倒卖帝国官职的皇帝宠妃,他并无好感,对她的死也并没有同情之意,他关注的,是这件事对大乾帝国皇室的震动,以及未来政局的影响。
光旭皇帝一直没有正式的皇位继承人,赫德对这位年轻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的皇帝很是同情,他当然也希望帝国能够早日拥有一个继承人,但他更希望,这个继承人能够象他所尊敬的敬亲王一样富有才干和魅力,以及进取心,领导这个国家继续前进。
赫德记起了自己第一次和敬亲王见面时的情景。
那一次,也是父亲第一次见到敬亲王。那是在9061年6月,一个对他在乾国的命运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夏天。
那年他26岁,身份是时任总税务司的李泰国的代理人,应英国公使卜鲁斯之邀从上海来北京商议海关事宜。上海此时尚是闷热潮湿的梅雨季节,他没想到京城要比南方热得多,瓦蓝的天空中成天挂着个毒太阳,稍一动弹就会出一身大汗。在焦急等待了10天之后,他接到了去前海西街敬亲王府的命令。
天气虽然热得可怕,他还是决定穿上西装。临出门他又仔细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文件。将要接见他的是大乾帝国显凤皇帝的弟弟、年初刚刚成立的负责帝国外交事务的总理衙门的首席大臣,他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次机会。
在爱尔兰家乡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个人得到了一张记载着点金石秘密的牛皮纸,牛皮纸上的文字解释说,这块点金石与这个世界上成千上万块外形酷似的普通卵石混杂在一起,辨识它们的秘密是,点金石摸上去是暖的,而普通的卵石摸上去是凉的。那个人卖掉了全部家当,在海边搭了一个帐篷,开始寻找这块神奇的石头。他捡起一块石头,如果它是凉的,就把它抛进大海,以避免重复捡起它。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他还没有放弃寻找。有一天,他捡起了一块卵石,是暖的,但是在他意识到这点之前,他已经下意识地把这块点金石抛进了大海里!他可不想做那个把机遇丢进大海的蠢夫。所以他一定要非常审慎地对待他的乾国上司,争取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自己这块顽石扔到东方快十年了,如果有幸让这位关键人物的手指点中了,没准还真能成为一块金子!
穿过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汉白玉拱门,一脚踏进敬亲王府,一股润泽幽香的气息裹住了他,此间的凉爽与外面的酷热简直是两个世界。他被引入专门接待客人的安善堂坐下,从敞开的扇叶门可以看到对面一座太湖石叠成的小山。后来他知道这山叫滴翠岩,岩下那个洞叫秘云洞。但此时的他无心观赏美景,他必须集中精力暗自准备如何用尚不熟练的乾国语言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在一个幕僚的引导下,敬亲王由总理衙门资深大臣文博川陪同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敬亲王身材颀长,穿着一件湖蓝色的丝绸长衫,风度儒雅。他的皮肤有些黑。可能是近视的缘故,他看人时习惯把眼睛眯起来,但脸上看不出一丝浮躁、骄横之气。他觉得与其说这是一个显贵的王爷,倒不如说是一个略有些忧郁的诗人更让人可信。这使他对这位乾国皇帝的弟弟一下子产生了亲近感。
让他惊讶的是这位王爷的年轻,他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他感到王爷在气质上似乎有些怯懦,但后来他会知道完全不是他想像的这回事。自前一年秋天联军进攻北京以来,皇帝生病,躲在热河行宫还没有回来,把整个烂摊子都交给他的弟弟去收拾。所以眼下亲王顶着个“钦差便宜行事全权大臣”的头衔,是督率京内百官的最高军政长官。
行礼过后,他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七件章程、两件禀呈。以父亲对帝国形势的判断,经过几年的折腾,朝廷已经穷得没什么家当了。一年前英法联军进攻北京城,皇帝仓惶出城时能带走的库银只有可怜的30万两。眼下在敬亲王的整饬之下,京城秩序渐渐恢复,但财政的窘迫依然没有丝毫改观。南方的教匪军像一只巨大的水蛭一样附在帝国老朽的肌体上,不把它的血吸干不会罢休,而曾伯函领导的湘军只能靠自筹的厘金、捐输和少量的地丁银维持。帝国太需要新的财源了。
赫德父子俩描述的前景,让敬亲王激动了。父亲估计,当年英国商人进口商品的货值当在1亿2千万两以上,按5%的关税加2.5%的进口税,即使不计洋药额外征收的重税,岁入也应至少在900万两左右。但因为旧海关存在着大量的走私和胥吏*,因此每年只达到这个收入的三分之一,所以大有潜力可挖。父亲提醒敬亲王和文博川大人注意,这还只是在长江这一黄金水道因战乱形同废弃时的保守估计,一待南方战乱平息,重组海关,形成以上海为纽带,连接长江和沿海各口岸城市的一条t字形长廊,关税必将为帝国输送源源不断的财富。
亲王开始时还拘谨地在他这个外国人面前保持着矜持,但当他听着赫德用一口蹩脚的中文如数家珍地报出各条约口岸城市的进出口数字时,他的脸色舒展了开来,神态也变得从容了。他向赫德就海关事务询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并坦率地告诉他,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些专门事务,对商业贸易也不甚了了,担任目前的职务完全是出于形势的发展和帝国利益的需要,要实现这一美好前景,他需要赫德父子的帮助。
父亲清楚地知道,南方那场持续多年的叛乱正让帝国高层深感头痛,对他们来说,圣平天国和绺军这两支*武装是比西方势力入侵更严重的军事威胁。此时的西方各国都企图抓住这一机会,以帮助乾国政府消灭起义军为筹码来扩大对乾国政治的影响力。比如俄国提出了派遣一支小型舰队去轰炸被圣平军占领的南京的请求,法国也表示要帮助朝廷购买一支装备精良的舰队。他的这些建议都是为解决政府财政危机提出的种种增加税收的办法。为了挠到亲王的痒处,赫德也临时提出了一个计划,按照这个计划,购买12艘军舰所费不到100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可以通过增收洋药关税和在销售时加征货物税的办法来筹取。更重要的是,他向敬亲王保证,这些舰艇都将由乾国水手来驾驶,乾国政府有着绝对的领导权。此项建议果然引起了敬亲王浓厚的兴趣。此时他不会想到,此项建议后来在实施时会离自己的初衷越来越远,以至到了无法收场的局面,并最终让他的顶头上司李泰国灰溜溜地离开了乾国。
敬亲王一直在听着他说,有时也会打断他提出异议。让他诧异的是,声称不懂贸易的敬亲王倒是认为低税率可能更会促进贸易的繁荣,而不赞成把税率调得过高。洋药税厘并征会不会让进口药的数量锐减?对外国轮船载运土货出口征税会不会导致出口量减少?他提出的这些问题都非常专业。而经验老到的总理衙门大臣文博川却看不到这一点,顽固地坚持高税率。这不由让赫德对敬亲王出色的领悟能力感到钦佩。银刀驸马说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求点击!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