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密布的贡黎山间,浩浩荡荡的一支骑军在缓慢地前行着,为首将领骑在一匹纯黑色的骏马之上,他身穿清澜帝国特制的一等将军的黑铁铠甲,他正抬头向两面的山间巡视,一双眼睛明亮而犀利。
队伍又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当骑在黑马上的将军看到左侧和右侧的山间腰同时有一道亮光闪烁了一下,他扬起马鞭猛然用力向马的臀部甩了一鞭,黑马吃痛,扬起四蹄发出一声嘶鸣后向前冲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后面跟随的部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事情,在贡黎山的两侧山腰连续不断地有巨石滚落下来,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立刻混乱起来。
好在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和伤亡之后,他们立刻认清自己所处的形势,迅速按照小队组织防御和反击。
即便如此,十万大军和马匹全部陷于山间峡谷之中,拥挤不堪,敌人在半山腰处于绝对优势,他们先用乱石砸,后用弓弩射,转眼间十万大军就损失过半。
趁着山间的敌人喘息的功夫,余下的部队向山上发起了冲锋,他们深知处于如此险境是九死一生,所有人都是不要命地向山上冲,誓要拉敌人同归于尽。
这就是水清澜训练的精骑,一群勇往无前的马上勇士。即便处于绝境之中也绝没有丝毫退缩与妥协,没有一人逃亡。
他们呼喊着向山间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他们响亮而决绝的呼喊,山间的敌人有一瞬间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哪怕只是一瞬也被他们抓住机会,冲在最前面的勇士跃入敌阵,与他们展开了近身肉搏。
这场战斗从正午打到了傍晚,十万精骑最后只有不到一百人成了敌人的俘虏,其余全部命丧贡黎山中。
敌人用铁索锁住勇士的手脚,又用一根长长的锁链将他们前后相连押往中军大帐,一路上,他们始终对敌人骂不绝口。
可是,当他们在中军大帐前看到敌人的统帅时,他们眼中的愤怒和不屈立刻变成了惊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黑铁铠甲,那匹黑色战马就立在他的身后。
敌人的统帅竟是他们的将领,也是清澜帝国新上任的继任者——帝君陆元衡。
他亲率十万精骑出征边疆意图剿灭扰乱边界的敌人,又亲自将十万精骑带入贡黎山中,送到敌人的手中,十万精骑全军覆没,他却变成了敌人的统帅。
男人望着神色僵硬的勇士,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水清澜训练出的勇士不是匹夫之勇之人,他们不仅有勇,同样有谋,他们就像熟悉自己一样熟悉自己的将领。
他们在经历了短暂的惊诧迟疑之后,立刻就判断出来,眼前的男人并非他们的将军,他不是清澜帝国新任的帝君,他不过是一个跟他长相相同的人。
可是,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帝君的铠甲会穿在这个男人身上,帝君的战马会对这个男人俯首帖耳般顺从。
他们的帝君、他们的将军在哪里?
水清澜的灵魂飘荡在敌军大帐的上空,她目眦尽裂般望着那个男人,是恨、是痛、是悔、是痛彻心肺的悲伤。
这个男人,这个跟陆元衡长相相同的男人是陆元衡的双胞胎弟弟——拓跋山岳,当时也是西宛国的太子爷。
拓跋山岳,水清澜次子。水清澜当初逃离西宛国,因为生了两个孩子不久,她无力将两个孩子都带走,于是,她带走了拓跋山川也就是后来改名陆元衡的长子,而把次子拓跋山岳留在了西宛国,有生之年她都没有再亲眼见到那个被她留在西宛国的儿子。
当她的灵魂随着陆元衡率领的大军来到帝国与西宛国的国界处,当她以那么近的距离看着自己的儿子时,心中百感交集。
当她看到拓跋山岳约见陆元衡,并且与他兄弟相认时,对次子的思念和愧疚之情得到抚慰。
可是,当她看到拓跋山岳趁着陆元衡放松警惕而对他痛下杀手时,她的灵魂既愤怒又痛苦。
当拓跋山岳以陆元衡的身份返回帝国军队大帐时,水清澜清楚,她亲自训练出来的十万精骑将会和他们的帝君主帅一样,命丧拓跋山岳之手。
她放弃的儿子在多年之后亲自杀了他的兄长,并亲手灭掉了她悉心培养的精骑。
失落、悲伤、痛苦、悔恨……无数种情绪杂糅着,水清澜从未如此感到过绝望和无能为力。
*
睡梦中的水清澜眼角有泪滴轻轻滑落,在梦中她又重新回到了一千年前那场让她痛彻心扉的战争。
许是沉浸在痛苦的梦境中,她对周围的环境失去了应有的警觉,在她的床边,陆霆宇星眸深邃地望着沉睡的水清澜,望着她两眼眼角的泪滴。
他在床边站了很久,水清澜也没有醒过来,他在惊疑之余缓步走到沙发边坐下,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拿出黑色的埙放到唇边吹了起来,埙声凄凉沉肃。
随着埙声传进耳朵,水清澜的梦境发生了变化。
熟悉的埙音带着她回到了澜城,回到了初次听到埙音的那天。
年少的水清澜在邕曦宫随意地散步,走着走着就听到了低沉肃穆的音乐声,她被乐声吸引着寻到吹奏乐曲的人。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倚靠着长廊的一根漆花柱子,双手握着一个纯黑色的奇怪东西,那个东西放在男人的唇边,乐声就是从那个东西里发出来的。
那是水清澜第一次见到埙,以及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男人。
水清澜慢慢靠近男人,坐到了男人斜对面的长廊上,一边欣赏音乐,一边打量男人。
她从宫女那里听说,西宛国派来了使臣给他们的君主求亲。
求亲的对象就是名闻天下的南华美女苏锦妍。
水清澈当时还未继承国君之位,他喜欢苏锦妍,坚决不同意将苏锦妍作为和亲工具嫁去西宛国,为此他不惜以死逼迫南华国君。
南华国君命人将水清澈软禁起来,却也并未急着将苏锦妍交给西宛国派来的使臣。
使臣就在南华宫中逗留了下来。